晨光斜斜照在沈府的朱红廊柱上,青石板路被衬得暖烘烘的,混着听茶轩食盒里飘出的桂花糕甜香。沈小宝提着两个盒子走进来,左手是描金漆的首饰盒,里面装着从将军库房挑的赤金嵌红宝步摇、手镯,右手是沉甸甸的食盒,一个时辰前从听茶轩排队买来,还冒着热气。
沈小宝刚拐过抄手游廊,就听见前头有笑声。
双胞胎姐妹引弟、来弟正蹲在地上,陪着穿鹅黄短打的花卿辰玩躲猫猫。
小家伙攥着半块芙蓉糕,藏在假山后头,露着个圆脑袋,一瞧见沈小宝就咯咯笑。
不远处的茶社亭里,花玄宿坐在雕花栏边抚琴,墨色衣摆垂在地上,指尖拨着琴弦,《归燕曲》的调子慢悠悠飘过来,就是偶尔会断一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倒让这平和的晨景里,悄悄裹了层说不出的紧绷。
“我就说嘛,两个姐姐都是见过世面的,怎会被这点小事扰了心神。”
兰云快步迎上来,接过沈小宝手里的食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贤侄还不快来帮婶婶搭把手?这食盒里的蟹黄汤包凉了可就失了味。”
花玄宿指尖猛地顿住,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断音。
他抬眼扫过院墙外的树梢,那里几片枯叶没被风动,倒自己飘了下来,随即身形一晃,踩着假山巨石翻了过来,墨色衣袂在空中划了道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弧线。
“未来婶婶怎好劳烦,还是让我来。”
他接过沈小宝手里的首饰盒,指腹不经意按过盒底,那里藏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一碰就硌得慌。
“花殿下这身手,跟兰姐夫有一拼。”
引弟眼尖,一眼瞧见兰云手里食盒上的听茶轩印记,立刻凑过来,声音里带着雀跃,“这是赶了大早去排队买的吧?我昨儿还念叨着他家的杏仁酪,你倒是把我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花卿辰看见沈小宝,手里的芙蓉糕都忘了啃,小胖脚踩着锦鞋哒哒跑过来,伸手就要抱。
“辰辰慢些,当心摔着。”
沈小宝连忙蹲下身把他抱进怀里,指尖从衣襟内袋摸出个兔子木偶。
桃木雕刻的圆脑袋上缀着两颗黑琉璃珠,圆滚滚的肚子里藏着发条,轻轻一拉,就发出“咯咯”的软响,两只木脚还会哒哒迈着步子,惹得小家伙当即伸着小胖手去抢。
“这小玩意儿是从西街木匠铺淘来的,辰辰要是喜欢,改日再给你做个虎头的。”
沈小宝笑着把木偶递给他,目光却扫过院门口的石狮子。
那狮子眼里竟嵌着颗不起眼的黑珠,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污渍,可阳光照过去时,珠面隐约晃了下,像是有人在暗中盯着。
花卿辰抱着木偶跑到平地上,蹲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木脚哒哒的声响,倒成了这院里唯一没掺别的心思的动静。
引弟凑到沈小宝身边,声音压得几乎贴在他耳边:“大姐还在开礼乡下家里坐月子,赶不上你们的婚礼,特意让我把新婚礼物带来,放在你卧房的暗格里了,记得查收。”
“多谢大姐惦记。”
沈小宝点头,“对了,小弟呢?今日怎没见他蹦跶?”
“还能怎地,被夫子抓去罚抄《论语》了。”
引弟嗤笑一声,指尖捻着帕子擦了擦唇角,“你是没瞧见小全子跟在后面急得直跺脚,说他这是服侍了两个‘混世魔王’,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小全子这话倒是实在。”
沈小宝失笑,目光却飘向院墙外,那里传来几声犬吠,不是府里养的大黄狗的声音,倒像是野狗,又像是被人刻意逗弄着叫,“这几日府里人多眼杂,你们若是想吃什么,我每日起早去买,就别出门了,免得遇上麻烦。”
“弟弟放心,母亲忙着筹备你的婚事,连听戏的空都没有。爹爹这几日埋在账房里查账,那几本旧账被那帮猴子捣乱得像一团麻,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出不来。”
引弟凑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支银簪,声音却顿了顿,“倒是花殿下的母后,这几日总在宫里陪着公主,把辰辰托付给我们带,还特意叮嘱要‘管饱零嘴、多熏陶’。方才玄宿弹的《归燕曲》,你还记得吗?咱们年轻时总排练这个,你当时还夸我们三姐妹,说是什么来着……”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沈小宝轻声接话,心里却猛地一惊,《归燕曲》是她们三姐妹在闺中排的曲子,出自唐国,为什么小花为何会弹?她抬眼看向茶社亭,来弟正凑在花玄宿身边,指着首饰盒里的步摇说笑,两人靠得极近,顿时明白了什么,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一晃都十年了,弟弟的嘴还是这么甜。”引弟笑着转身,手里拿着那支赤金步摇,“小宝贝就交给你啦,我跟来弟去挑首饰。”
引弟刚要跟上,却见来弟早已去了茶社亭,两人头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连她走过来都没察觉。
“好你个重色轻友的!挑首饰也不喊我,莫不是想独吞好东西?”
引弟气鼓鼓地冲过去,故意挤在两人中间,可眼角余光却瞥见花玄宿袖口露出的做工蹩脚的荷花香包,这可是昨夜来弟熬了个通宵做的,说是送给弟弟保平安的,没想到啊,还给他做了个,啧啧,看来还真是春天开花,666。
“两个姐姐还是这么孩子气。”
沈小宝笑着摇头,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兰云凑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更沉:“十年前你去那条暗巷遇到了我,没去看表演的事,可千万别让她们知道……”
“嘘!”
沈小宝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指尖却突然被兰云的舌尖轻轻一舔,吓得他赶紧收回手,脸上泛起红晕,嗔怪道,“白日里人多眼杂,你怎的还不消停,就不能收敛些?”
兰云却抓住他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
那是昨日夜里留下的印记,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沈夫君准备拿什么堵住我的嘴?总不能让我把十年前的事,不小心说漏了吧?”
“别得寸进尺!”
沈小宝挣了挣手腕,脸上的红晕更甚,“我腰还疼着呢,昨日你就没轻没重……”
“那我陪你回房揉揉?顺便讨些‘封口费’。”
兰云的气息喷在他耳边,可目光却掠过他的肩头,看向院墙外。
墙外的树梢又动了,这次不是枯叶,而是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阵风。
“你别胡闹!”
沈小宝推开他,目光落在花卿辰身上,小家伙还蹲在地上玩木偶,可不知何时,院门口多了个扫地的老仆,手里的扫帚慢得不像在扫地,倒一直对着茶社亭的方向,“辰辰都能稳稳蹲着玩了,咱们别在这儿说了,免得吓着孩子。”
“也是,这小家伙倒是招人疼。”
兰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回了东陵,咱们把辰辰接过去住几天,也好让他陪陪你。”
“别,喜欢归喜欢,可不能抢了人家的弟弟。”
“那可太可惜了,若我也能生子,就昨夜就能整一窝崽子陪你玩……”
“你不是说……”沈小宝刚开口,突然反应过来兰云话里的意思,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你胡说什么!要生也不是你生,亏你还说得出口,不害臊!”
兰云笑得更欢,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指尖却悄悄将一枚小巧的铜哨塞进他手心:“好了不逗你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安排婚礼的安保。方才我瞧见西巷口有几个面生的人,穿着粗布衣裳,却戴着绸缎里子的帽子,怕是来者不善。中午我回来陪你用膳,记得别给陌生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