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尾巴卷住主人手腕,阵法粗糙得很,倒像西域巫蛊的路数。
汉卿轻笑,修长手指在空中划出金色符咒:那就帮他们改良改良。
随着咒语声起,金线如灵蛇般缠绕成阵,在天井上方结成诡异的曼陀罗图案,最后化作蝴蝶消散于夜色。
白狐突然竖起耳朵:话说那陈思的魂魄快散了。它转头看向主人,眼中闪过狡黠,需要我帮从那鬼东西身边抢回来么...
“白墨救了我一命,这情自然是要承的,有劳小白将他从鬼物那儿带回来了。”
“好说,好说,只要小宝能信守承诺,陪我家大人在穷桑多待些时日,这鬼物的老窝,本狐都能直接一锅端了。”
又拿穷桑的事要挟我?汉卿屈指弹了弹狐狸鼻尖,陆明远与这案子因果纠缠,鬼物还是留给他了结。他将白狐搂进怀里,望着远处摇曳的烛火,睡吧,等会儿有场好戏。
白狐哼唧一声,蜷成毛茸茸的团子,尾巴盖住眼睛:小宝最好说话算话,不然...
它的声音渐渐模糊,化作细微的呼噜声。
而此时的陈府深处,一场啼笑皆非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帷幕。
檀木床上,锦缎凉被裹着的垂髫小儿忽而瞪大杏眼,望着平安扣眼逸出的金芒。
只见一缕金光幻化成披挂锁子黄金甲的猢狲,金箍棒搅动得满室虚影,直将帐幔舞作流云。
孩童拍着手笑得前俯后仰,追着那虚影使起笨拙的招式,未及三招便歪在枕畔,酣睡时嘴角犹自挂着笑意。
玉制平安扣忽地泛起幽蓝光晕,锁眼处腾起银丝结成的八卦阵图。
当金瞳火猴被无形锁链压入青石巨掌时,阵法轰然闭合,月华似的结界自床榻漫开,将整间绣房裹成晶莹茧房。
雕花隔扇外忽有血雾翻涌,却见天井中玄衣男子负手而立。
他指尖轻叩玄铁面具,望着空中流转的赤霄阵纹颔首轻笑,旋即打个响指。刹那间,陈府朱墙化作血色屏障,檐角铜铃浸在猩红雾气里,发出摄人心魄的嗡鸣。
西厢房寝殿内,缚在檀木柱上的陈景额间沁出冷汗,望着步步逼近的红衣女子瞳孔骤缩。
那女子鬓边赤金步摇随步伐轻颤,手中孔雀翎泛着幽幽冷光,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满地烛泪。
哥哥,可还记得我那被钉在门上的长兄?她咯咯笑着扯开男子衣襟,孔雀翎尖挑起他颈间软肉,那十口冤魂,今夜便来索命!
沫沫莫闹......
陈景强作镇定的笑声里带着颤音,忽觉那股痒意直达心底,再也忍不住笑出来声来。
杀我满门者,皆要血债血偿!
刘沫儿披散的青丝间,赤金步摇随着癫狂的笑声剧烈震颤。
她手中无骨孔雀翎狠狠刺入陈景心口,残破的翎羽穿不透鲛绡软甲,在檀木床柱上留下细细的浮毛。
陈景瘫软在锦缎被褥间,脖颈青筋暴起却仍在痴笑:沫沫...别闹...
温热的泪水顺着孔雀翎蜿蜒而下,在他胸前晕开淡淡的水渍。
与此同时,庭院上空血雾翻涌。
身着黑袍的男子咬破指尖,将精血滴入青铜古鼎:以血肉为祭,以魂魄为引,吾儿速速现身!
霎时间,阴风裹挟着尖锐啼叫,无数青面獠牙的小鬼从鼎中蜂拥而出。
它们拍打着雕花窗棂,利爪在楠木门板抓出刺耳声响。
爹爹!
一只头戴虎头帽的小鬼骑在男子肩头,揪着他的长发晃荡,西厢房有金光挡路,孩儿饿了半月,连奶娃娃的衣角都啃不到!
黑袍男子神色骤冷,指尖符咒泛起幽蓝火焰,直奔厢房而去,却被那固若金汤的法阵给反弹了回去。
不好!那是金刚结界。
他忽然嗅到空中若有若无的檀香,瞳孔猛地收缩:竟是驱魔道士设的阵!里儿,快随你兄长回幽冥地宫。
他将怀中的桃木剑抛给小鬼,待为父破了这阵,定将那带着平安扣的奶娃生擒,任你慢慢玩耍!
西厢房内,刘沫儿的力气在疯狂中耗尽,浸透泪水的指尖仍死死攥着孔雀翎。
她娇躯一软,瘫倒在已笑晕过去的陈景怀中。
庭院角落,白得瘆人的野茉莉正在夜风中轻颤,馥郁花香混着血腥气,将这场杀戮的气息悄然掩盖。
戌时三刻,残月隐入云层。
汉卿踏着青石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家后院,玄色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墙角阴影里,四个铁塔般的黑影正围坐啃食着腐烂的鼠肉,浑浊的眼珠泛着幽绿,油渍斑斑的嘴角淌着涎水,含混不清的怪语在空气中交织成诡异的呢喃。
小白,该收网了。
汉卿话音未落,一道雪白身影如月光倾泻,九尾白狐踏着残影现身。
它周身萦绕着甜腻的肉香,比陈府后厨炖煮三日的高汤更诱人。
四个黑影瞬间僵住,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嚎,腐牙上还挂着未咽尽的鼠毛,便争先恐后地扑向白狐。
雅各布!污几要!
雅各布!污几里!
雅各布!几几里!
腥臭的涎水喷溅在青砖上,利爪撕开彼此的衣襟,他们撕咬扭打在一起,露出布满鳞片的狰狞面孔。
白狐优雅地跃上老槐树,九条尾巴轻蔑地甩动:这群饕餮残次品,连争食都这般难看。
前院传来招魂幡的破空声。黑袍人接连甩出七面血幡,符文在夜空中明灭不定,却始终无法撼动西厢房的结界分毫。
他额角青筋暴起,突然打了个响指,后院打斗声戛然而止,四个黑影的嘴巴被无形锁链封住,喉间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屁本事没有,就知道吼。黑袍人正要发作,一道温润男声突然响起。
墨墨,你是你吗,我是哥哥。
白衣青年自月光中凝形,广袖上银线绣着的仙鹤栩栩如生。
他望向黑袍人的目光缱绻,却不知自己周身萦绕的淡淡光晕,在对方眼中宛如最诱人的珍馐。
黑袍人眼底闪过贪婪的幽光,转瞬化作泫然欲泣的神情:墨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他张开双臂,指尖悄然凝结出细小的噬魂咒文。
指尖堪堪触到那抹莹白灵体,对方却如晨雾般消散。
他踉跄着扶住廊柱,喉间发出不甘的嘶吼:不可能!分明近在咫尺...
腐臭的呼吸在夜空中凝成白雾,他望着空荡荡的双手,浑浊眼珠里血丝暴起。
墨墨,到我身边来。
温润嗓音再次响起,白衣青年踏着月光缓步而来,周身浮动的灵火将夜色映得柔和。
黑袍人心脏猛地一颤,尘封百年的记忆突然翻涌,那年杏花微雨,也是这样温柔的嗓音唤他回家。
鬼使神差间,他竟真的迈开步子,将那缕魂灵紧紧拥入怀中。
快!趁现在!
识海中的黑雾疯狂翻涌,利爪撕扯着他残存的理智。
黑袍人浑身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正要发动灵契秘术,忽见一道白影自九霄而降。
九尾白狐化作流光没入他眉心,识海中顿时响起震天咆哮。
黑雾在精魂利爪下节节败退,被囫囵吞下时还发出凄厉惨叫。
白狐打了个饱嗝,重新化形后抖了抖毛发,循着血腥味消失在夜色中。
别怕,我在。
白墨紧紧抱住逐渐透明的灵体,泪水滴在对方肩头转瞬即逝。
怀中的陈思气若游丝,却仍强撑着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