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花房的晨光被隔绝在外,只余下AR界面与神经链接中奔腾的数据洪流,如同无声的交响,奏响终局前最激烈的乐章。苏晚直播间里,那场实况追捕牵动着千万人心,黑色轿车如困兽在环线辅路上左冲右突,GSY的安保车辆如同幽灵般无声收紧包围圈,每一步都精准落在算法预设的轨迹上。
然而,在这全网瞩目的追捕之外,另一场无声的崩溃,正在洲际酒店那间曾象征着权力与奢华的顶层套房内,以更惨烈的方式上演。
楚昊然并未成功抵达他幻想的“最后堡垒”。在顾司衍的精准操控下,他那看似“优化”后的逃生路线,终点并非西郊别墅,而是绕回了这间刚刚经历一夜荒唐、空气中还残留着廉价香槟与欲望酸腐气息的总统套房。他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在自以为是的挣扎中,回到了最初的耻辱之地。
“砰——哗啦——!”
昂贵的青花瓷瓶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映出楚昊然扭曲变形的脸。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领带被扯开,如同绞索般勒在他青筋暴起的脖颈上。苏晚直播间里那句“建议优化时间管理,避免肾虚”的AI评语,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疯狂回荡,混合着车载屏幕上那些刺眼的弹幕,将他最后一丝维持体面的伪装彻底撕碎。
“闭嘴!都给我闭嘴!!”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嘶吼,声音沙哑破裂,抓起手边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墙壁上巨大的液晶屏幕。
屏幕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如同他此刻崩坏的人生。
可他砸不碎那无孔不入的声音。套房内,所有智能设备——电视、平板、甚至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定制腕表——都在此刻被同一股力量强制接管,屏幕上反复播放着经过剪辑的、他昨夜不同时段进入酒店、与不同匿名身影同行的监控片段(面部已打码,但身形与衣着足以辨认),背景音则是那个冰冷的AI系统音,一遍遍朗读着他的“行为模式分析报告”和那个鲜红刺眼的「道德指数:3.7%」。
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凌迟,让他无处可逃。
“啊——!!!”楚昊然抱住头颅,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指甲深深抠进头皮。羞耻、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沸腾、冲撞,几乎要将他从内而外撑爆。他猛地转身,疯狂地扫落茶几上的一切——名贵雪茄、限量版打火机、喝剩的半瓶烈酒……玻璃碎裂声、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一片狼藉。
就在他抓起一个沉重的黄铜摆件,准备砸向那扇可以俯瞰半个京都的落地窗时——
【警告:检测到目标情绪参数异常。愤怒值97%,羞耻值64%,生理应激反应超标……崩溃阈值突破!重复,崩溃阈值突破!】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在璃光城堡的控制室主屏上急速闪过。同时,套房内隐藏的高精度传感器,将楚昊然失控的咆哮、砸毁物品的巨响,以及他那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实时转化为清晰的音频数据流,被AI瞬间捕捉、分析。
几乎在这分析结果生成的同一微秒——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静谧的璃光城堡玻璃花房内突兀响起。
颜清璃放在白色雕花小几上的那只琉璃蓝釉咖啡杯,杯沿毫无征兆地绽开一道裂痕,随即蔓延,如同冰纹般瞬间布满了整个杯身。杯内温热的液体微微晃荡,映出她骤然凝住的眸光。
不是意外。是神经共生链接那头,顾司衍因接收到楚昊然崩溃的实时数据,那瞬间翻涌的、冰冷而磅礴的掌控意志,透过链接产生了微妙的能量共鸣,波及到了她身边最脆弱的琉璃器物。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自身后稳稳地覆上了她微凉的肩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她轻轻往后一带。
颜清璃的后背撞入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顾司衍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安心的体温。他没有去看那碎裂的杯子,熔金色的瞳孔低垂,目光落在她微微怔住的侧脸上,下颌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愉悦:
“听,猎物掉进陷阱的声音。”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带着魔力,瞬间穿透了AR界面里那些纷乱的数据和遥远的喧嚣,直抵颜清璃的心底。她仿佛真的能“听”到——透过这无形的链接,透过这碎裂的琉璃杯——在洲际酒店那间奢华的囚笼里,楚昊然精神世界彻底崩塌时发出的、无声的哀鸣。
那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信仰(尽管扭曲)的瓦解,是尊严的彻底沦丧,是意识到自己所有挣扎在绝对力量面前都只是徒劳笑话后的……绝望。
颜清璃缓缓闭上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淡的阴影。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更放松地靠进顾司衍的怀中,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沉稳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最坚实的基石,镇住了她心底因仇敌崩溃而泛起的、最后一丝微澜。
恨意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被冲刷得光滑坚硬的河床。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巨大的、近乎虚无的释然。
五年的血泪,挣扎,隐忍……终于在此刻,听到了回响。
顾司衍敏锐地感知着她情绪的变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无声地传递着支撑。他通过神经链接,向林惊蛰下达了简短的指令:「收网。」
命令既出,再无变数。
洲际酒店顶层套房内,楚昊然最后的疯狂被破门而入的、身着制服的人员强行制止。他像一滩烂泥般被按倒在地,脸上混杂着鼻涕、眼泪和疯狂的神色,嘴里兀自喃喃着不成调的诅咒和哀求,那身昂贵的西装沾满了灰尘和碎屑,狼狈不堪。
而在璃光城堡的花房内,阳光正好,琉璃苣幼苗舒展着叶片,淡蓝的光晕温柔流转。
星尘被璃音管家带了回来,小家伙显然已经通过他的平板“围观”了部分过程,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情绪参数,但他能明白“坏蛋叔叔被抓住了”。他跑到颜清璃身边,小手拉住她的衣角,琉璃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带着纯然的喜悦:
“妈咪!晚姨和爸爸好厉害!坏蛋叔叔再也不能做坏事了对不对?”
颜清璃蹲下身,将儿子拥入怀中,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嗯,他再也不能了。”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目光掠过顾司衍,与他深邃的眼眸交汇,那里有与她同样的释然,以及更深沉的、只属于他们的未来。
顾司衍走上前,大手同时覆上妻儿的头顶,一种难以言喻的圆满感充盈心间。他低头,在颜清璃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下一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战役间歇的松弛,以及引而不发的期待,“该轮到我们父子,对弈一局了。”
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城堡深处,那间陈列着星尘无数“战利品”和科技玩具的游戏室。
窗外,天光正好,云淡风轻。
而一场新的、属于家庭内部的、“棋局”的序幕,已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