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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萤”号日志,补充条目。时间戳:未知。位置:未知星域,深度虚空。】

瑞恩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沙哑,在寂静的驾驶舱内响起:“日志更新。距离从‘守护者’空腔逃脱……根据船钟,已过去72标准时。飞船状态……依旧糟糕。”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应急灯提供的昏暗光线中,可以看到里克和守墓人(通过一个移动维修单元的扬声器)正在忙碌。他们拆解了部分非关键区域的面板,试图收集还能使用的零件和线缆。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和金属碎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机油和臭氧的味道。

“生命维持系统基本稳定,但二氧化碳洗涤器效率只有标准的60%,我们需要轮流使用应急氧气面罩。动力核心……守墓人勉强隔离了最严重的破损,输出功率维持在生存最低限度的15%。引擎……完全沉默。我们像一块石头,漂浮在这片……死寂里。”

他的视线转向主观察窗。窗外,依旧是那片稀疏得令人心慌的星空。那个微弱的信标信号,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每隔一段时间就在通讯控制台上“嘀嘀”响几声,是他们在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参照物。

“唯一的‘好消息’是,”瑞恩继续记录,语气带着自嘲,“那个信标还在。守墓人分析了信号模式,确认其编码结构极其古老,甚至比联邦建立初期的一些探险信标还要原始。它可能已经在这里静静广播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这意味着,发出信号的东西,要么极其耐用,要么……早已被遗忘。”

“嘿,头儿,”里克从一堆线路中抬起头,脸上沾着油污,“别那么悲观。几千年前的玩意儿还能响,说明质量过硬!说不定那边有个全自动的星际加油站,还带免费洗船服务呢!”

瑞恩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里克是在用玩笑驱散恐惧。免费的星际加油站?在这连星光都吝啬的地方?更大的可能是一个充满辐射的废墟,或者一个早已被某种宇宙灾害吞噬的陷阱。

“损伤评估初步完成。”守墓人的电子音从维修单元传来,“坏消息是,我们缺乏关键替换部件。尤其是跃迁引擎的次级线圈和导航主控模块,完全熔毁。好消息是,常规推进器的部分姿态控制器和能量导管可以修复,如果我们能拆东墙补西墙的话。”

“修复后,我们能动吗?”瑞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可以恢复基础机动能力。但速度……最高不会超过每秒一公里。而且能量消耗巨大,以我们目前的能量储备,无法支持长时间航行。”

每秒一公里……在动辄以光年计算的宇宙尺度下,这个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就像试图划着一艘漏水的橡皮艇横渡太平洋。

“到那个信标源,按最乐观估计需要多久?”瑞恩的声音低沉。

守墓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计算:“根据信号衰减模型和粗略三角定位,距离可能在0.1到0.5光年之间。以每秒一公里计算……大约需要三千到一万五千年。”

驾驶舱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里克的玩笑都说不出来了。三千年?人类有记载的文明史才多长?这根本是一个无法逾越的距离。

希望,似乎被这冰冷的数字彻底碾碎。

瑞恩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眩晕。难道他们所有的挣扎,最终只是换了一个更宽敞、更永恒的棺材?

“……但是,”守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沉寂,“有另一个因素需要考虑——空间本身并非静止。我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星际空洞边缘,这里的物质密度极低,但可能存在非常微弱的大尺度星际流。如果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星际流,就像帆船利用洋流……”

“就像‘星萤’号名字的来源?”里克插嘴道,“利用星风?”

“类似,但规模更大,也更难以捕捉。需要极其精密的导航和……运气。”守墓人补充道,“而且,以我们目前的传感器能力,几乎无法探测到这种尺度的流动。”

又是一盆冷水。希望如同肥皂泡,刚吹起就破了。

瑞恩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腔里的窒闷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的印记一片冰凉,没有任何反应。自从逃离空腔后,这印记就再无异动,那些涌入脑海的知识也沉入了意识深处,难以主动调用。

难道“守护者”的最后馈赠,只是一次性的救命稻草?

不。他不能放弃。如果放弃了,他和里克,还有守墓人,就会真的变成这无尽虚空中三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连同“影”的秘密、播种者的警告一起,彻底消失。

“守墓人,列出所有可能获取能量的方式,无论多微小。”瑞恩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收集太阳能,捕捉星际尘埃中的氢原子,任何可能的方式。我们需要能量,哪怕只能让传感器多工作一分钟,让通讯器多发出一段信号。”

“明白。开始优化能量采集方案。”

“里克,我们分头检查船体。重点寻找可能还有残存动力的次级系统,或者任何完好的储备物资。食物和水是我们的生命线,必须精确规划。”

“收到,船长!”里克抓起一个手持扫描仪,走向货舱方向。他的脚步虽然有些虚浮,但背影却透着一股韧劲。

瑞恩则走向飞船的工程区。每一步都感觉沉重,不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心理的压力。他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这艘濒死的飞船重新焕发一丝生机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是在绝望和细小的希望之间反复横跳的过程。

他们像搜刮废墟的拾荒者,一寸寸地检查飞船。食物和水的储备令人担忧,即使实行最严格的配给,也只能维持大约两个月。能源方面更是捉襟见肘,太阳能板在如此遥远的星空下效率低得可怜,收集到的能量仅能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信号监控。

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克在检查一个损坏的娱乐系统终端时,发现其内部有一个独立的小型备用电池,因为系统隔离而意外保存了少量电力。这点电力微不足道,却让里克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欢呼起来。

另一次,瑞恩在尝试修复一个环境控制系统的分流器时,胸口印记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几乎是本能,他调整了工具的角度和力度,一个原本看起来已经烧毁的电路节点,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部分功能,让空气循环的效率提升了几个百分点。

这微小的成功让瑞恩心跳加速。印记并非完全沉寂!它似乎在与飞船的某些古老系统,或者与他自身试图“修复”、“生存”的意志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这感觉玄而又玄,无法用科学解释,但在这绝境中,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意味着转机。

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对飞船系统的亲手检查和修复中,不再仅仅依赖守墓人的指令和标准流程,而是尝试去“感受”那些复杂的线路和元件。有时会有那种微妙的引导感,有时则毫无反应。这更像是一种需要耐心和直觉的“手艺”,而非精确的科学。

与此同时,守墓人也在全力分析那个古老的信标。它试图破解信号中可能包含的更多信息,比如坐标、身份标识、甚至是简单的状态报告。但信号的编码方式太过古老和简单,似乎除了基本的“我在这里”的标识外,不包含任何复杂数据。

“就像石器时代的烽火台,”守墓人比喻道,“它只能告诉你那里有火,但无法告诉你点火的是谁,是友是敌,规模多大。”

日子在高度紧张、体力透支和对未知的焦虑中一天天过去。船上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实质。里克的话变少了,常常对着星空发呆。瑞恩则把自己沉浸在各种维修尝试和与印记那玄妙的“沟通”中,以此来对抗逐渐蔓延的绝望。

直到第15天。

里克在进行一次例行的船体外壳损伤手动核查时(外部传感器大部分失效,只能依靠太空服出舱检查),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头儿!守墓人!你们绝对猜不到我找到了什么!”里克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什么情况?”瑞恩立刻问道,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是一块‘附着物’!”里克喘着气,“就在左舷引擎支架的阴影里!一块……石头?不,不像普通的石头!它……它在发光!非常非常微弱的光!”

石头?发光?在星际空间?

瑞恩和守墓人都愣住了。

“描述它的样子!大小?颜色?”守墓人立刻问道。

“大概……拳头大小?不规则形状,表面很光滑,像是被高速气流打磨过。颜色……暗红色,像凝固的血。发出的光是暗红色的,很微弱,一闪一闪的,有点像……心跳?”里克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等等,我感觉到它……有点热?隔着太空服都能感觉到一丝温热!”

暗红色?发热?像心跳一样闪烁?

瑞恩的脑海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他猛地想起在“守护者”空腔中,那些构成“影”本体的、脉动着的暗红色能量!还有那些蚀虫甲壳上的暗红色纹路!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里克!别碰它!立刻远离!回舱!”瑞恩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

“怎么了?头儿?”里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那可能是‘影’的碎片!”瑞恩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从爆炸中飞出来的!它可能还‘活’着!”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里克倒吸冷气的声音和急促的喷气背包启动声。

十分钟后,气密门打开,里克穿着太空服踉跄着冲回舱内,脸色煞白。他迅速脱掉头盔,大口喘着气:“妈的……吓死我了!那玩意儿……那玩意儿真的邪门!我靠近的时候,感觉……感觉好像有东西在盯着我!”

瑞恩立刻调出里克太空服摄像头记录的画面。在引擎支架的阴影里,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石头”静静地吸附在金属表面上。它表面光滑,确实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有节奏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某种沉睡生物的心脏。在镜头拉近时,瑞恩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光芒的闪烁频率,与他自己的心跳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同步。

“守墓人,扫描它!用所有还能工作的传感器!”瑞恩命令道,手心渗出冷汗。他们千辛万苦逃出来,难道还把“影”的碎片带在了身上?这简直是宇宙中最恶劣的玩笑!

短暂的扫描后,守墓人的声音带着困惑和凝重:“无法进行深度扫描。该物体表面似乎有一层能量场,屏蔽了大部分探测波段。仅能确认:它确实在散发低水平的热量和一种……无法识别的能量辐射。其光谱特征……与数据库中对‘影’相关能量的记录,有部分模糊的相似性,但强度弱了无数个量级,并且……状态极其稳定,没有表现出攻击性或活性。”

“它是什么时候附着上来的?”瑞恩追问。

“根据船体运动轨迹和该物体可能的飞行速度反推,”守墓人计算着,“大概率是在我们进行那次不规则跃迁,穿越空间褶皱的瞬间被‘捕获’的。当时的空间结构极其混乱,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一块来自“影”本体,或者至少是高度相关物质的碎片,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跟着他们来到了这片遥远的虚空?它是什么?一个休眠的孢子?一个微型的“影”种子?还是仅仅是毫无活性的残骸?

“它……危险吗?”里克心有余悸地问。

“目前没有检测到威胁。”守墓人回答,“但其本质未知,强烈建议进行隔离处理。”

如何处理这块碎片,成了摆在眼前的新难题。丢弃到太空?且不说舱外作业的风险,万一它在虚空中被其他文明捡到,或者其本身具有某种远程感应能力,岂不是暴露了他们的位置?留在船上?这无异于在身边放了一颗定时炸弹。

最终,瑞恩做出了决定:隔离监控。他们动用船上所剩不多的资源,紧急改造了一个原本用于存放危险样本的密封容器,加装了多层物理隔离和能量屏蔽(尽管效果存疑),然后将那块暗红色的“石头”用机械臂小心地转移了进去。容器被放置在最偏僻的一个备用舱室,由守墓人进行不间断的监控。

这块意外“乘客”的出现,让本已艰难的处境蒙上了更深的阴影。它像一颗毒种,提醒着他们来自何处,背负着什么。它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影”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它是否真的能被彻底“净化”?这块碎片的出现,是纯粹的偶然,还是某种更深远、更可怕的必然?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瑞恩除了继续尝试修复飞船和“感应”印记之外,又多了一项活动:隔着厚厚的观察窗,凝视那个被隔离的容器。暗红色的光芒依旧在缓慢地、有节奏地闪烁,如同一个沉睡的恶魔的心脏。它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生长,没有攻击性,只是静静地存在着。

这种静止,反而更让人不安。

与此同时,胸口的印记偶尔传来的温热感,似乎与这块碎片的距离和状态有某种微妙的关联?当他靠近隔离舱时,印记的反应会稍微明显一点;当碎片的光芒闪烁频率出现极其细微的变化时(也许是他的错觉),印记也会有一丝相应的悸动。

这发现让瑞恩毛骨悚然,又忍不住想去探究。播种者的印记,对“影”的碎片有反应?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警示?是吸引?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

就在这种高度紧张、资源日益枯竭的情况下,第29天,转机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当时,瑞恩正在尝试引导一丝微弱的能量流过一个受损的传感器线路,希望能恢复部分长距离扫描功能。他全神贯注,胸口的印记传来持续的、温和的温热感,仿佛在辅助他进行这种精细操作。

突然,毫无征兆地,那股温热感骤然增强!不再是辅助的感觉,而是变成了一种明确的、强烈的“指向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意识,强行转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不是信标的方向,而是飞船的另一个侧舷,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与此同时,守墓人发出了急促的警报:“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非常微弱,但……模式特殊!来源方向与船长您面向的方向一致!”

瑞恩猛地抬头,望向那片星空。肉眼看去,依旧什么都没有。但在他被印记强化的感知中,或者说在他的“直觉”里,那里的空间……似乎有些不同?像是一片平静水面上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是……星际流?”里克也凑了过来,紧张地问。

“不,”守墓人快速分析着数据,“波动模式不符合已知的任何自然星际流或引力波。它更像是……某种人工导航信标发出的、极其隐秘的定位涟漪?但能量级别太低了,低到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探测到!”

人工导航信标?隐秘的涟漪?

瑞恩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起“守护者”最后涌入他脑海的知识——关于空间褶皱的导航!难道,这种感知空间细微涟漪的能力,就是知识的一部分?而这个刚刚出现的“涟漪”,是另一个播种者留下的、更隐蔽的路标?

“守墓人!记录这个波动源的精确方向!尝试分析其调制模式!”瑞恩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正在记录……波动正在减弱……消失了。”守墓人报告,“持续时间很短,不到三秒。但方向已记录。调制模式……极其复杂,加密等级远超联邦现有技术,甚至……有点像……有点像‘守护者’使用过的某种底层编码逻辑的变体?”

播种者!这个涟漪,极有可能是另一个播种者设施,或者与其相关的遗迹发出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守墓人接下来的话,让瑞恩和里克几乎要跳起来:

“根据波动衰减速度估算……源点距离我们,可能只有……不到0.01光年!”

不到0.01光年!大约是九十四亿公里!这个距离,对于星际航行来说,几乎是近在咫尺!即使以“星萤”号目前可怜的每秒一公里的速度,理论上,也只需要大约三百年就能到达!

三百年,虽然依旧漫长,但相比之前估算的成千上万年,已经是从天文数字降到了……或许有生之年(如果他们有办法大幅延长寿命或进行休眠)可能企及的距离!而且,如果那个源点有可利用的资源,或者更先进的科技,希望就更大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涟漪”信标的出现,证明他们并非完全迷失。这片看似死寂的虚空,或许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由播种者留下的“航路”系统!而瑞恩身上的印记,就是感知和解读这些航路的关键!

绝境之中,终于透进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曙光!

“能锁定那个方向吗?我们的推进器修得怎么样了?”瑞恩急切地问。

“方向可以锁定。常规推进器的部分姿态控制器已修复,可以尝试进行初步加速。但能量……”守墓人提醒道。

“集中所有能量!优先保证推进器定向!”瑞恩下令,“我们朝那个方向前进!哪怕只能移动一点点,我们也离目标近了一点点!”

“星萤”号残破的船身,在黑暗中微微调整了角度,几盏修复好的姿态推进器喷出微弱的蓝色光焰,推动这艘伤痕累累的飞船,朝着新发现的那个隐秘“涟漪”的方向,开始了极其缓慢、但却意义非凡的新航程。

目标不再遥不可及。而他们携带的秘密——无论是播种者的印记,还是那块沉睡的“影”之碎片,都注定让这场求生之旅,充满了更加未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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