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漓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从武神凌那张写满“完蛋了”的脸上，缓缓移到他手中的烤鱼，又扫过地上那一片狼藉，最后，重新落回武神凌脸上。
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武神凌头皮发麻。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纯净的水蓝色光华，指向地上那些鱼鳞和残骸，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我的鱼。”
……
在武神凌勾着卦辞月，咋咋呼呼闯入净水湖周边领域的那一刻，深居于湖心之水、与整片湖泊意识几乎融为一体的水清漓便已然知晓。
他并未立刻现身。
对于这位性格孤僻清冷的二阶而言，十阶其他人的到来，尤其是像武神凌这样吵闹的存在，多数时候意味着麻烦。
他本想如同往常一样，隐匿自身，任由他们在湖边自娱自乐，只要不触及净水湖的核心，他便懒得理会。
然而，当他的感知“看”到武神凌那双贼溜溜的眼睛开始瞄向湖中那些悠然自得的灵鱼时，水清漓那如同镜湖般的心境，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又是这样。
武神凌这小子，每次来，十有八九就是惦记着他这湖里的鱼！
水清漓隐在湖水深处，冰冷的眼眸透过层层水波，静默地注视着岸上的一切。
他看着武神凌如同做贼般潜入水中，看着那两条色彩斑斓、他平日偶尔也会投喂的灵鱼被无情抓获，看着篝火升起，看着那个新来的、有着金粉色头发和紫眸的小曦神，从最初的犹豫到最终被香气诱惑，接过烤鱼……
他甚至能“听”到武神凌一边烤鱼，一边大大咧咧地编排他“孤僻”、“没劲”。
水清漓依旧没有动怒，怒这种情绪，于他而言太过奢侈。他只是觉得，是时候该现身了。
若再放任下去，只怕武神凌这小子会越发肆无忌惮。而且，他也想看看，这新来的、被世王格外看重的小曦神，会作何反应。
于是，在那小曦神似乎察觉到什么，指向武神凌身后时，水清漓便不再隐匿。
他如同水之本身凝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武神凌身后，将这小子被抓包时那副滑稽、惊恐又强作镇定的模样，尽收眼底。
听着武神凌那干巴巴的、毫无说服力的“散步”借口，水清漓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最终落在那罪证——烤鱼和残骸上。
“我的鱼。”
他清冷地陈述，声音不大，却让武神凌瞬间汗毛倒竖。
武神凌手里的半条鱼差点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拿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二、二哥……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看小曦神刚来，身子骨弱，带他来补补……你看这鱼，它、它长得这么肥，肯定灵气足，给小曦神吃正合适！对吧，小曦神？”他试图拉卦辞月下水。
卦辞月被点名，顿时更加窘迫，手里的烤鱼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紫眸慌乱地看着水清漓那冰冷的侧脸，小声嗫嚅道：“对、对不起……水清漓……我们不是故意的……”
水清漓的目光从武神凌身上，转向了卦辞月。那双湖水般的眼眸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少年眼神干净，带着明显的歉意和不安，与武神凌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看着卦辞月，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香气四溢的烤鱼，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种明确的区分：
“曦神吃，可以。”
这话一出，卦辞月和武神凌都愣了一下。
水清漓的视线如同冰锥般刺向武神凌，语气不容置疑：“你，不行。”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终判决，声音不高，却带着二阶的威严：
“下不为例。”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两人反应，身形便如同融入空气中般，化作点点水蓝色的光晕，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寂静，再次笼罩湖边。
几秒钟后，武神凌猛地反应过来，丢开手里的鱼，指着水清漓消失的地方，难以置信地跳脚嚷道：
“不是！二哥！凭什么啊？！凭什么小曦神吃就可以，我就不行？！这也太偏心了吧！我还是不是你弟弟了？！我还是不是十阶的人了？！”
他哭丧着脸，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公”，活像被抢了糖吃的小孩。
“明明鱼是我抓的！火是我生的！鱼是我烤的！结果功劳苦劳都是我的，好处全让小曦神占了？还不准我吃？二哥你讲不讲道理啊！”
卦辞月看着武神凌在那里捶胸顿足、大呼小叫地控诉水清漓“偏心”，再看看自己手里香喷喷的烤鱼，一时间心情复杂无比。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那个……武神凌，要不……这条也给你吃？”他试探着把自己手里那条没动过的鱼递过去。
“不吃！”
武神凌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胳膊，别开头，“二哥都说了不准我吃！我吃了岂不是不给他面子！哼！偏心眼！”
他嘴上说着不吃，眼睛却还时不时瞟向那两条烤鱼，咽口水的动作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
卦辞月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想笑，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他默默地把鱼吃完，心里对十阶这个“家”的认知又刷新了一点。
原来，就算是强大的十阶，内部也有这样“偏心”和“吵闹”的时候。
水清漓的默许与界限，武神凌的委屈与跳脱……这一切，似乎让那个冰冷强大的十阶形象，变得……稍微有了一点人情味？
虽然这人情味，是以武神凌没吃到鱼为代价的。
武神凌兀自气鼓鼓地坐在地上，对着水清漓消失的方向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活像只被抢了食又在无能狂怒的大型犬。
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贼兮兮的、带着点小得意的表情。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凑到刚吃完鱼、正在擦拭嘴角的卦辞月身边，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哎，小曦神，二哥这儿的鱼不吃也罢！抠门劲儿！”
他还不忘吐槽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提议：“哥哥我知道个好地方！保证比这破湖里的鱼有意思多了！”
卦辞月被他这变脸速度惊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地方？”
武神凌嘿嘿一笑，脸上带着一种准备干坏事的兴奋：“就最近，仙境不是新诞生了个什么‘艺术之灵’的仙子吗？叫……叫什么颜爵好像。他家那片竹林，啧啧，那叫一个雅致清幽！”
他咂咂嘴，似乎在回味什么，然后重点来了，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
“关键是！他家竹林里，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群野鸡！那可是纯正跑山的野鸡！吃竹林里的虫子灵草长大的，肉质那叫一个紧实肥美！烤起来，滋滋冒油，香味能飘出十里地去！比二哥这湖里养尊处优的鱼可带劲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