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离开试炼地遇凌玄，仙尊斥其为邪道
那威严浩瀚的声音，如天宪纶音，在顾盼的识海中落下最后一个“镇”字，便再无声息。然而那股煌煌如天威的意志，却未曾消散，反而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锁定了她的每一寸血肉，每一缕神魂。
这股意志，与主母的阴狠、赵虎的贪婪、甚至妖兽的凶戾都截然不同。它没有私欲，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代天行罚般的秩序与威严。正因如此，才更让人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顾盼丹田内的噬灵口，此刻竟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那种本能的、源自猎食者顶端的贪婪与躁动，在这股意志面前，被压制得如同冬日里蛰伏的蛇。
天穹上，那片瑰丽的星辰漩涡，在降下“灵根稳固液”的奖励后，开始缓缓收缩，化作一道连接天地的光门。试炼地即将关闭，这是所有幸存者离开的唯一通道。
裂谷上方那几名修士早已化作流光，争先恐后地冲入了光门，生怕慢了一步便会被永远留在此地。
顾盼没有动。
她知道，光门之外，等待她的，便是那股意志的主人。
逃？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被她自己掐灭。在那股意志的锁定下，无论她逃到天涯海角，都无异于掌心里的蝼蚁，翻不出那只无形的手掌。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只盛放着“灵根稳固液”的水晶玉瓶贴身收好。既然无处可逃，那便去见见，这位高高在上，要“镇压”她的“神明”。
她眼中的惊惧与不安，被一点点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她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深入骨髓的狠戾与决绝。
她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残影，没有丝毫迟疑地冲入了那道即将闭合的光门。
空间变换，斗转星移。
当刺目的白光散去，脚下传来坚实土地的触感时，顾盼发现自己已不在那片幽暗的森林，而是站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之上。
天是真正的天，云是真正的云。空气中不再是驳杂狂暴的灵气，而是清新自然的微风，带着泥土与野草的气息。
而在她前方百丈之外，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墨发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他背对着顾盼，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挺拔，宛如一株生长在雪山之巅的孤松。
他只是站在那里，并未散发出任何灵力威压，却仿佛与这片天地完全融为了一体。风绕着他走，光为他驻足，他不是这方世界的一部分，反倒像是这方世界，因他而存在。
顾盼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镇国公府的主母，身为上界宗门的天才，气度已然不凡，但与眼前这人相比，便如萤火之于皓月。
这，就是仙尊么？
就在她思绪急转的瞬间，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俊美，而是一种超脱了凡俗审美的完美。他的五官像是天地间最精准的笔触勾勒而成，多一分则显繁复，少一分则失神韵。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它不含任何情绪，没有喜悦，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身为生灵的温度。那双眼眸深邃如古潭，倒映的不是世间万物，而是某种恒定不变的规则与秩序。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顾盼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无论是她刚刚进阶的黄品灵根，还是她丹田深处那蠢蠢欲动的噬灵口，在这道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吞噬同类灵根，窃取天地造化，此为邪道。”
凌玄开口了。他的声音清冷平淡，如同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声音，与方才在她识海中响起的声音，一模一样。
顾盼的身体紧绷，丹田内的灵力已经开始悄然运转。她盯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邪道？正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这世上，强者为尊。我不过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何来邪道一说？倒是那些口口声声自诩正道之人，挖人灵根，毁人道基，又算什么？”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却没能在凌玄的眼中激起半点涟漪。
“天道有序，万物有灵。灵根天生，承载气运，非外力可夺。”凌玄的语气依旧平淡，“你之行径，已然触犯天律。非我断你正邪，是天道不容。”
天道？又是天道！
顾盼心中那股压抑的怒火，轰然窜起。
三岁时，主母和顾雪薇挖她灵根，说是天命所归，是她命该如此。
如今，她凭自己的本事从地狱爬回来，夺回力量，这人又说是天道不容！
这天道，究竟是谁家的天道？是你们这些生来便高高在上之人的天道么？
“好一个天道不容！”顾盼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疯狂，“既然天道不容我，那我，便逆了这天！”
话音未落，她动了！
没有丝毫试探，出手便是最强的杀招！
“冰封千里！”
她体内的黄品冰灵根被催动到极致，一股远超炼气期修士应有水平的恐怖寒气，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霜。无数锋利的冰锥、冰刃凭空凝聚，化作一场席卷天地的暴风雪，朝着凌玄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去。
这是她晋入黄品灵根后，第一次全力施展。其威力之强，足以瞬间将一座小山冻成齑粉。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筑基修士都为之色变的攻击，凌玄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就在那场恐怖的冰雪风暴即将触碰到他衣角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的冰锥，所有的冰刃，所有狂暴的寒气，都在距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戛然而止。它们就那样突兀地悬停在半空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动弹不得。
顾盼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能感觉到，自己与那些冰系灵力之间的联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切断了。
这怎么可能！
不等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凌玄抬起了眼。
他看了那些悬停在半空的冰锥一眼。
“哗啦——”
漫天冰雪，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化作了最精纯的水汽，消散在了空气之中。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攻击，从未出现过。
顾盼如遭雷击，胸口一闷，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她与凌玄之间的差距，大到已经无法用道理来衡量。那不是技巧的差距，不是修为的差距，而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但顾盼的字典里，没有“放弃”二字。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双手猛地一拍地面。
“木缚！”
“火陨！”
她竟在瞬间，同时催动了木、火两种属性的灵力。
荒原的地面下，无数草籽被催生，化作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一条条绿色的巨蟒，从四面八方缠向凌玄的双脚。与此同时，她的掌心凝聚出一颗人头大小的、极不稳定的炽热火球，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砸向凌玄的头顶。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出其不意的组合攻击。
然而，凌玄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根白皙修长，宛如美玉雕琢而成的手指。
他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一个动作，仅此而已。
下一刻，那些疯狂生长的藤蔓，在靠近他周身三尺范围时，瞬间枯萎，化作飞灰。那颗足以将岩石融化的炽热火球，也在半空中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而后如被戳破的气球般，凭空熄灭。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穿越了百丈的距离，落在了顾盼的身上。
顾盼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被无数道看不见的丝线牢牢捆住。她体内的灵力，瞬间被封印，再也无法调动分毫。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提离地面，缓缓地、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凌玄。
挣扎，反抗，都成了徒劳。
她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无论如何振翅，都无法挣脱那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的束缚。
羞辱、愤怒、不甘、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感，齐齐涌上心头。
她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踏上了复仇之路，却在见到这片更广阔的天地时才发现，自己依旧是那只可以被随意碾死的蝼蚁。
顾盼最终被那股力量牵引着，停在了凌玄的面前，双脚离地，悬浮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双淡漠的眼睛，眼中没有求饶，只有不屈的火焰。
凌玄看着她，目光在她身上那股驳杂却又隐隐相融的多属性灵根气息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了她丹田的位置。
“你身上的因果，很重。”他平淡地开口，“跟我回凌霄宗，入锁妖塔百年。或可洗去你一身戾气，消弭这桩逆天因果。”
锁妖塔？百年？
顾盼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与将她打入无间地狱，有何区别？
凌玄不再多言，似乎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审判。他伸出手，准备将这个触犯了“天律”的异数带走。
他的手，修长而干净，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光华，带着镇压一切的力量，缓缓伸向顾盼的肩膀。
顾盼闭上了眼，心中一片冰冷。
然而，就在凌玄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刹那，他的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了顾盼的脸颊，落在了她戴着黑色古戒的那根手指上。
那双万年不变、倒映着天道规则的眼眸，在看到那枚戒指的瞬间，竟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规则”的波澜。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疑、追忆与不确定的复杂情绪。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戒指那朴实无华的外表，看到了更深层次的、某种被岁月尘封的熟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