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主死死地盯着马家主，脑子飞速转动，试图从那张肥肉堆积的脸上，看出一点点开玩笑的痕迹。
马家主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个商队头领说的话？”赵家主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说……那位是废铁城‘无为道门’的人。”
这几天，他派人到处打听，几乎把沙岩镇翻了个底朝天，得到的，全是关于废铁城和“无为道门”的，各种听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的传闻。
什么“功德体系”，什么“点化众生”，什么首徒叶辰一指头废掉地仙……
以前，他们只当是跑商的人在路上吹牛，听听就算了。
废铁城？那不是一个快要饿死人的破地方吗？能出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可现在，现实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人家派来的，只是一个看起来神志不清的“传道使”，就直接把他们沙岩镇搅得天翻地覆，连地仙强者孙天霸，都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人一招给废了。
这要是“无为道门”的门主，或者那个首徒叶辰亲自来了，他们沙岩镇，怕不是要直接从废土的地图上被抹掉？
“对！就是这句话！”马家主一拍桌子，肥肉乱颤，眼神却亮得惊人。
“赵兄，我们之前都想岔了！”
“我们一直在想，这个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来历不明的强者，一个凭空冒出来的煞星！”
“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无为道门’！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代表着‘无为道门’的意志！”
赵家主听得连连点头，他感觉自己堵塞的思路，像是被马家主这几句话给捅开了。
“马兄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再盯着那位大人本身，而是应该去思考，‘无为道门’，派他来我们沙岩镇，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是此理！”马家主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想，如果‘无为道门’真的想灭了我们沙岩镇，需要这么麻烦吗？以这位大人的实力，他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全杀光！但他没有。”
“他只是坐在那里。”
“孙彪去挑衅，他没还手，只是让孙彪自己打了自己人。”
“孙天霸下死手，他也没还手，只是把孙天霸的力量，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废掉了孙天霸。”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主动攻击过任何人！”
马家主越说越激动，他感觉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根本不是来杀人的！人家是来讲道理的！”
“讲道理？”赵家主嘴角抽搐了一下。
心想，有这么讲道理的吗？一言不合就把人废了，这叫讲道理？这比孙家那群王八蛋还不讲道理啊！
“对，就是讲道理！”马家主笃定地说道，“只不过，人家讲的是‘道’理，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能理解的道理！”
“你想，他为什么要把孙天霸废掉？因为孙天霸对他动了杀心！这是对他所代表的‘道’的亵渎！所以，他遭到了‘天谴’！”
“而镇上那些普通人，虽然害怕，但没有对他动杀心，只是远远地看着，甚至还有人去跪拜他，所以他们都相安无事！”
“我明白了……”赵家主喃喃自语，眼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那位大人，就像一面镜子！你用什么态度对他，他就会用什么方式回应你！心怀恶念者，必遭反噬！心怀敬畏者，方得平安！”
“没错！”马家主重重地点头，“所以，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就不是怎么去对付他，而是，怎么去‘顺应’他！怎么去理解‘无为道门’，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两个沙岩镇的土皇帝，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像是两个正在努力做阅读理解的小学生，而那个坐在十字路口的囚服男子，就是他们完全看不懂的考题。
但是，看不懂，也得硬着头皮做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家主彻底没了主意，他现在看马家主，就像看救命稻草一样。
“解铃还须系铃人！”马家主的眼神，投向了西边，那个传闻中，已经变成了人间圣地的方向。
“这位大人，不言不语，我们就算跪死在他面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们，必须派人，去废铁城！”
“去‘无为道门’！”
“去求见那位神秘的‘无为’前辈，去求见他的弟子！”
“我们要用最谦卑，最虔诚的态度，去问清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是要钱，还是要地，还是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只要他们开口，一切都好说！最怕的，就是现在这样，像一根绳子，吊在我们的脖子上，半死不活，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的凳子就会被踹开！”
马家主的话，掷地有声。
赵家主听完，浑身一震。
去废铁城？
这个想法，他之前不是没想过。
但那是一种带着敌意和试探的想法，是想去摸清对方的底细，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斤两。
可现在，马家主提出来的，是“求见”！
是把自己放在一个极低极低的位置上，去朝拜，去请示！
这两种心态，天差地别。
“可是……废铁城会见我们吗？”赵家主有些担忧，“我们沙岩镇，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而且，我们还三番两次地，冒犯了他们的传道使……”
“所以，才要显得我们有诚意！”马家主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不仅要派人去，还要派有分量的人去！带上厚礼！把姿态放得要多低有多低！”
“而且，我们还要做一件事，一件能让‘无为道门’看到我们诚意的事！”
“什么事？”赵家主连忙问道。
马家主眯起小眼睛，闪过一丝狠辣。
“孙家！”
“孙家虽然倒了，但还有不少余孽，藏在镇子的各个角落。我们两个，联手发布一道命令，全城通缉孙家余孽！然后，把抓到的人，全都绑了，当成礼物，一起送到废铁城去！”
“就说，这些人，冲撞了‘无为道门’的天威，我们沙岩镇，替天行道，将他们抓来，交给道门发落！”
“嘶……”赵家主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马胖子这一手，也太狠了。
这是把孙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给榨干了，当成他们两家向新主子摇尾乞怜的投名状啊！
既能向“无为道门”展示他们的“忠心”和“觉悟”，又能借着这个机会，彻底铲除孙家的残余势力，一举两得。
“好！就这么办！”赵家主一咬牙，也下了决心。
死道友不死贫道。
孙家已经完了，就让他们，再发挥最后一点余热吧。
“那，派谁去呢？”赵家主又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这个人选，至关重要。
去的人，地位不能太低，否则显得没诚意。
但也不能是他们两个家主，万一对方翻脸不认人，把人给扣了，那沙岩镇就真的群龙无首，彻底完蛋了。
马家主显然也早就想好了，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让犬子，马如龙，去吧。”
“马公子？”赵家主有些惊讶。
马如龙，是马家主的独子，也是马家内定的下一代继承人，虽然年轻，但在沙岩镇，也算是一号人物。
让马如龙去，这诚意，确实是足够了。
但风险，也同样巨大。
“马兄，你舍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马家主脸上闪过一丝肉痛，但很快就恢复了坚决，“这次，是我们沙岩镇的生死存亡之秋！也是我们马家和赵家，能不能真正掌控沙岩镇，甚至，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的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你想想，如果我们能搭上‘无为道门’这条线，以后，在这废土之上，还有谁敢惹我们？”
赵家主的心，也跟着火热了起来。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如果能化解这次的灭顶之灾，顺便抱上“无为道门”这条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那他们两家，可就真的要飞黄腾达了！
“好！”赵家主也不再犹豫，“既然马兄都让马公子出马了，那我赵家，也不能小气！我让我那不成器的侄子，赵四，跟着马公子一起去！他脑子活，路上，也能给马公子当个参谋。”
“好！一言为定！”
两个沙岩镇的土皇帝，就在这间小小的密室里，达成了关乎整个沙岩镇命运的决定。
会议一结束，两大家族的机器，就高速运转了起来。
当天下午，一张联名发布的告示，就贴满了沙岩镇的大街小巷。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也很血腥。
“孙氏一族，倒行逆施，冒犯天威，罪无可赦！即日起，赵、马两家，将清剿孙氏余孽，凡提供线索者，赏金百两！凡窝藏包庇者，与孙氏同罪！”
整个沙岩镇，彻底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