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春意裹挟着芙蓉花香,漫过的宫墙,却冲不散太极殿内凝重的气氛。李长安立在丹墀之下,玄色官袍上的金线绣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望着龙椅上李世民捻着须髯的动作,听着鸿胪寺卿那穿透殿宇的奏报 ——“陛下,吐蕃大相禄东赞率使团抵京,呈表愿以牛羊万头、金银千两,求换玄甲粮配方!”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世家大臣们交头接耳的低语声,像毒蛇吐信般在蟠龙柱间游走。李长安余光瞥见崔氏家主抚着玉带的手指骤然收紧,袖口下青筋暴起如虬结的树根。他深吸一口气,嗅到空气中浮动的龙涎香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 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李卿意下如何?” 李世民的声音打断思绪,冕旒下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李长安跪地时,额头触到青砖的凉意,却让他灵台清明:“陛下,昔年文成公主入藏,带去农桑之术,方有今日吐蕃沃野。” 他顿了顿,余光扫过魏征微微颔首的动作,“然玄甲粮事关军事,臣请以粗制民用版本通商,既显大唐气度,又保边疆无虞。”
魏征踏前半步,笏板叩地声响彻大殿:“陛下,李大人所言极是。禄东赞素有‘吐蕃之智’,不可不防。” 他苍老的声音里藏着锋锐,像把磨了数十年的玄铁剑,“臣请令鸿胪寺全程监审,以防技术外流。”
三日后,西市驿馆的鎏金铜铃被风撞得叮咚作响。禄东赞裹着织锦藏袍端坐在胡床上,耳垂上的绿松石坠子随着动作轻晃。他拈起压缩饼干放在鼻尖轻嗅,鹰钩鼻皱起:“大唐皇帝既称天可汗,却拿这硬如磐石的面饼待客?” 话音未落,随从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声像淬了毒的箭矢,直直射向李长安。
李长安不动声色地示意侍女。滚烫的酥油茶浇在碎饼上的瞬间,麦香混着肉蔻、胡椒的异域气息漫开。禄东赞的鼻翼剧烈翕动,喉结上下滚动,却仍冷笑道:“闻着尚可,只怕中看不中用。” 他突然抓起面饼砸向一旁的吐蕃武士,“拿去喂马!”
就在武士抬手的刹那,李长安疾步上前,袖中甩出一卷图纸:“大相且慢!” 图纸在檀木桌上展开,竟是西域商道的等高舆图,“此粮轻便耐储,正适合贵国商队穿越戈壁。若以之换取大唐瓷器、茶叶,往返利润可达三倍。”
禄东赞的瞳孔猛地收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案。恰在此时,人群中传来刺耳的嗤笑。崔文摇着湘妃竹扇踱出,绸缎靴底碾过波斯地毯:“李大人又在巧言令色!” 他抖开一卷文书,羊皮纸上朱砂红印刺目,“工部密报,玄甲坊烟囱整日黑烟蔽日,分明是在烧制劣质军粮!”
李长安的目光扫过文书边角的磨损痕迹,心中冷笑。这分明是从工部废纸篓捡出的残页,经人拼凑伪造。他正要开口反驳,禄东赞突然拍案而起:“既是残次品,何不让本相一观工坊?”
次日正午,皇家玄甲坊的铜钟撞出沉闷声响。禄东赞盯着吞吐蒸汽的庞然大物,藏靴不自觉往后退半步。李长安指着流水线讲解时,余光瞥见崔文混在参观人群里,锦袍下摆沾着可疑的油渍。
“这铁疙瘩当真能日制千石?” 禄东赞的声音里带着疑虑。李长安正要回答,西北角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一台碾压机迸出火星,滚烫的铁屑如流星般飞溅。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吐蕃武士抽出弯刀,玄甲军立刻结阵护驾,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
“李大人好手段!” 禄东赞的藏语混着愤怒的颤音,“说好的万无一失呢?” 李长安望着断裂处整齐的切口,再看向崔文突然消失的背影,心中已有计较。他摘下官帽重重叩地:“陛下,臣请彻查!”
半个时辰后,浑身血污的杂役被押到面前。他膝盖重重砸在青砖上,抖如筛糠:“崔家给了我二十两金子... 让我在轴承里塞铁片...” 话未说完,崔文已被侍卫按倒在地,挣扎间怀中滚落半块刻着吐蕃文字的玉佩。
禄东赞的脸色瞬间比藏袍上的黑纹更阴沉。李长安趁机呈上指南针模型:“大相,大唐愿以航海秘术换通商之权。” 他指向天际盘旋的雄鹰,“有此物指引,贵国商队再无迷航之险。”
暮色四合时,太极殿的烛火次第亮起。李世民展开刚签好的通商文书,目光落在李长安染血的袍角:“卿可知禄东赞为何突然松口?” 不等回答,皇帝起身望向长安万家灯火,“他今早收到密报,说青海湖畔出现了携带玄甲粮的马贼 —— 可那些粮袋,分明印着崔氏商徽。”
李长安望着御案上跳跃的烛火,忽然想起魏征前日的告诫:“五姓七望与吐蕃,早就在茶马古道上勾肩搭背。” 夜风卷着春寒扑进殿内,他却觉得后颈发烫 —— 那是阴谋漩涡中心的灼痛,也是破局者必经的淬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