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后山，一处早已废弃的丹房。
此地偏僻，终年被茂密的竹林遮蔽，连日光都难以穿透。丹房的木门腐朽不堪，轻轻一推便发出刺耳的声响，扬起一片呛人的尘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腐败和炉灰陈旧的混合气味，像极了被遗忘的失败品。
柳如烟就在这片昏暗与腐朽中，静静地等待着。
她换下了一身素净的弟子服，选了一件样式简单却用料考究的鹅黄色长裙，脸上略施粉黛，遮住了那几分因怨恨而生的憔??。她恢复了从前圣女的姿态，端庄，矜持，仿佛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柳师姐，而不是一个刚从思过崖出来的失意者。
她知道，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面具。尤其是对付她今天要见的这几个人，一副落魄的模样只会引来轻视，唯有让他们记起自己曾经的身份和价值，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她手中的刀。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他穿着烈阳峰弟子标志性的赤色劲装，肌肉虬结，面相粗犷，一双眼睛在昏暗的丹房里滴溜溜地转，当看到角落里亭亭玉立的柳如烟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淫邪。
“柳师妹，你可真是让师兄我好等啊。”王冲咧着嘴，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上逡巡，“这么个破地方，可配不上师妹你的绝代风华。”
柳如烟胃里一阵翻涌，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笑意，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身上传来的汗味。
“王师兄说笑了，请师兄来此，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像两只滑腻的蛇。那是一对容貌有七分相似的女修，身段妖娆，眉眼间自带一股媚意，正是合欢宗派来的交换弟子，赵琳和孙悦。
她们没有像王冲那般急色，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柳如烟，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柳师姐真是好大的手笔，传音玉简里说有能让我们姐妹突破瓶颈的‘合欢露’，不知是真是假？”赵琳开口，声音娇媚，话语却直指核心。
柳如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三人，看向了丹房最阴暗的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身形瘦削，穿着最普通的外门弟子服饰，整个人都缩在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若不是柳如烟提前知晓，几乎会忽略他的存在。
李默。
一个平日里在宗门毫无存在感，却在暗地里靠着吞噬同门修为来修炼邪功的毒蛇。
人，到齐了。
柳如烟心中冷笑一声，不再废话。她玉手一翻，三个精致的玉瓶和一个古朴的木盒，便出现在了丹房中央那张积满灰尘的石桌上。
“王师兄，这里面是三颗‘爆灵丹’，可在半个时辰内，让你的修为强行提升一个小境界，虽有些许后遗症，但对你冲击筑基后期瓶颈，大有裨益。”
王冲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死死盯着那瓶丹药，眼中贪婪更甚。
“赵师妹，孙师妹，”柳如烟又看向那对姐妹，将另一个玉瓶推了过去，“这里面，便是你们合欢宗失传已久的‘合欢露’，一滴，便足以让你们的功法精进十年。我想，这东西的价值，不用我多说了吧？”
赵琳和孙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狂喜。合欢露，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她们也只是在宗门古籍上见过记载，没想到柳如烟竟然能拿得出来。
最后，柳如烟的目光落在了阴影中的李默身上。
“李师弟，我知道你修炼的功法，需要纯净的魂力。”她打开那个古朴的木盒，一股阴冷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木盒内，躺着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漆黑的珠子，表面似乎还有人脸在挣扎嘶吼。
“养魂珠，里面封印着一个金丹期魔修的完整神魂。只要你能将其炼化，你的邪功，必能大成。”
李默藏在阴影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重金，灵丹，每一样都精准地打在了这几人的七寸上。
王冲第一个忍不住，伸手就要去拿那瓶爆灵丹，却被柳如烟用一根手指轻轻按住。
“王师兄，别急。”柳如烟的笑容依旧温婉，说出的话却带上了几分寒意，“东西就在这里，但能不能拿到，就看几位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小忙了。”
“什么忙？”赵琳警惕地问，她可不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
柳如烟收回手，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三方势力。
“我要你们在宗门大比上，帮我杀一个人。”
丹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冲脸上的淫笑僵住了，赵琳和孙悦也收起了媚态，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杀人？”王冲皱眉，“柳师妹，你开什么玩笑？大比之上，同门相残可是重罪，被长老们知道了，我们都得完蛋！”
“是啊，柳师姐，”孙悦也附和道，“为了这点东西，搭上自己的前途，可不划算。”
“我没说要你们明着杀。”柳如烟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要杀的人，是叶染。”
听到这个名字，王冲和赵琳几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叶染这个名字，最近在宗门里可是风头正盛。尤其是她在炼丹房羞辱柳如烟，以及从陨神渊安然归来的事迹，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我要你们在擂台上，‘不小心失手’，将她‘误杀’。”柳如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会安排，让你们和她，在一场混乱的多人混战中相遇。到时候，王师兄你的烈阳掌，赵师妹和孙师妹你们的合欢丝，还有李师弟你的……手段，‘恰好’在同一时间，都‘失手’打在了她身上。”
她顿了顿，看着众人变幻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个人失手，是罪。可四个人同时‘失手’，在那种混乱的场面下，谁又能说得清呢？最终的结果，只会是她叶染自己学艺不精，运气太差，死于一场‘意外’。”
一番话说完，丹房内落针可闻。
王冲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可其中的风险，也大得吓人。叶染如今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废物。
赵琳和孙悦则在飞快地用眼神交流，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默，忽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那张常年不见光的脸苍白得吓人，一双眼睛却亮得诡异。
他没有看桌上的养魂珠，而是死死地盯着柳如烟，沙哑地问了第一个问题。
“她身边那个男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王冲和赵琳也瞬间回过神来。对啊，叶染身边那个气息恐怖的男人，才是最大的变数！若是事后被他寻仇，他们几个谁也跑不掉。
柳如烟似乎早料到他们会问这个，胸有成竹地笑了。
“他不会有机会出手的。”她淡淡道，“宗门大比，有宗门大比的规矩。长老们都在场，他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吗？只要叶染一死，他一个外人，还能拿我们天衍宗的内门弟子怎么样？宗门，是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我们这些‘前途无量’的弟子的。”
她的话，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也点出了宗门那套虚伪的处事法则。
“至于如何将你们和叶染安排到同一场比试中……”柳如烟从袖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玉佩，“我自有办法。你们只需要告诉我，这个交易，做，还是不做？”
丹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王冲看着桌上的爆灵丹，又看了看柳如烟那张美艳的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赵琳和孙悦的目光，则在那瓶合欢露上流连，眼神中的挣扎与贪婪在激烈交战。
最终，还是李默，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伸出枯瘦的手，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将那颗养魂珠拿了起来，放进了怀里。
“我做。”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重新退回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的表态，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我也干了！”王冲一咬牙，一把将爆灵丹抓在手里，“不过柳师妹，事成之后，你可得好好‘犒劳’一下师兄我。”
赵琳和孙悦相视一笑，也拿起了那瓶合欢露。“既然王师兄和李师弟都这么有胆色，我们姐妹，自然也乐意奉陪。”
看着几人将东西收下，柳如烟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计划得逞的、冰冷而畅快的笑容。
叶染，你的死期，到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在擂台之上，叶染被数道攻击同时击中，在惊愕与不甘中香消玉殒的场景。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就在李默拿起那颗养魂珠的瞬间，丹房外一根竹子的阴影下，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纤细龙影，无声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演武场上，敖烬正百无聊赖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看着叶染饶有兴致地盯着抽签的长老。
忽然，他眼皮一抬，那双灿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他侧过头，在叶染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你的‘疯狗’，找好帮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