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听到大门被缓缓关上的声音,于沉舟整个人一下瘫软在了卧室的床头,伸手一摸后背,已经被汗水彻底浸透了。
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别人那里求来的丹药,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来,但是递过去的时候,对上银朱愤怒的脸,他僵住了。
“哥,你是修仙的人吗?”她的声音有些锋利。
于沉舟的手还保持着递着丹药的姿势,手心余下一些汗,没有回答,只是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银朱,这是温养经脉的灵丹,你先把它吃了…”
“现在就说清楚!”银朱一把打掉他伸来的手,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我看见你在炼丹大会上,对着那些弟子乞求的模样我就来气!你可是青灵宗正儿八经的修士!”
“炼丹大会?”于沉舟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他眼神紧紧盯着对方,“你去了炼丹大会?你不是说你哪儿里都没去吗?你答应过我…”
屋内一下安静了下来,死一样的寂静。
“你…”
于沉舟的声音开始发抖,脑海中浮现出丹会上那个剑宗弟子的惨状,缓缓与妹妹吃过的鱼重叠。
“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银朱别过脸,声音里带着倔强,“况且是那人先对我图谋不轨,什么正道剑修…不过是个衣冠禽兽!还有那个骗你灵石的黄姓弟子,我迟早……”
于沉舟听到一半就忍不住了,“剑宗?你杀了无极剑宗的人?”
“是。”
“哈…哈…”
于沉舟的感觉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不明白为何对方都这样了还去招惹别人,怒道:“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你知道整个宗门的人都在找你吗!!”
“我知道。”银朱转过脸,不让眼泪落下来,“那又如何?你不是常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吗?”
于沉舟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你根本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银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资质,感受不到灵气,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靠近你…我曾经觉得我就像是一只蜗牛,虽然爬得很慢,但只要坚持下去努力往上爬,总有一天能爬到你身边…”
她偏过头,擦了擦眼泪,“可我后来才明白,凡人的一生太短了…短到…根本来不及追上你的脚步…”
她的话让于沉舟沉默了,如丧钟一般沉重。
良久。
他才开口:“…那本书是谁给你的?”
“我…我不能说出来。”银朱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其他人无关。”
“你…”
于沉舟想说她傻,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
因为这不怪她,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怪他以前心比天高却不承认资质平庸。
于沉舟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双手。
又是许久的沉默。
擦了擦银朱的眼角,于沉舟疲惫道:“我试遍了所有方法…除了血气丹,其他丹药对你都无效。我只能…尽量帮你压制功法反噬。”
青灵宗炼制的普通血气丹本就稀少,大血气丹更是天价,他根本负担不起。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无论如何,你不能再伤人了,实在没了路,我去找执法…求情。”
其实他早就有一丝察觉,前些日子已有三名外门弟子下山时候失踪,差不多同时间银朱的屋子里多了一些别人的物件…
他只是一直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也一直忍着没开口。
银朱的手彻底松开了,她看着哥哥憔悴的面容,终于意识到,对方变了,变得畏畏缩缩了。这个发现像一根针,猛地扎进她的心里。
“我不愿,放下所有尊严苟活。”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尊严?”于沉舟苦笑一声,“跟你的命比起来,我的尊严算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银朱心上。她微微张开嘴,后背倚在床头,之前所有的愤怒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哥…”她的声音哽咽了,“对不起…”
于沉舟摇摇头,伸手擦去她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傻丫头,你永远不需要为这个道歉。”
银朱再也忍不住,扑进哥哥怀里嚎啕大哭。
“可是…可是你以前明明那么骄傲…”她抽噎着说。
“从来没有过。”
于沉舟目光空洞,那些在凡人面前的傲慢,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卑的把戏罢了。
当到达某个阶段往下看时,只需略微提点些什么,会发现比你更低的人,对你的话深信不疑。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修仙之人本当持心如镜,不卑不亢。或许正是这份虚伪,才招致今日的报应?他紧紧搂住妹妹,眼中忧虑深不见底。
◆
出了于沉舟的家,临久转到了另一条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现在她并不想回到青灵宗,宗门的纪律严谨,让她非常的不舒服。
这个宗门就像一个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房间,而他则是一个沾染上白漆的一个黑色小虫子。
她非常怕自己身上那一层白漆,被人给蹭掉,街上转了一圈。
她在衣铺挑了件深紫色罗裙,又买了些胭脂水粉和普通丹药。
结账时,一个疑问突然浮上她的心头:青计江两岸距离青灵宗如此之近,为何散修稀少而凡人众多?按理说,这里灵气充裕,凡人接触丹药的机会也多,应该更容易感应灵气才对啊。
关于这个问题,她随口问了一下衣铺老板。“老板,若是无法感知灵气,要如何修炼呢?”
正在整理衣物的店主抬起头,笑眯眯地答:“在人界,若感应不到灵气,还可借香火愿力得道。但在灵界…”他摇摇头,“就像往破底的碗里倒水,装得再多也是徒劳。”
“原来如此。”
这老板也不是一般之人啊,看着有点熊天的感觉,是隐藏在街上的神秘高手。
临久其实还想问感受不到灵气能不能修炼一些魔功。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个话题太过敏感,容易引人猜疑。若被有心人举报,那她不就完犊子了么?
把衣服叠好,收入储物戒。
一转头,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地飘到她面前。轻轻捏住,展开一看,里面一个字也没有。
“奇怪了。”正疑惑着,忽然发现纸鹤又自动折起来,摇摇晃晃的往前飞去,就像是给她引路。
这难道是要我跟着吗?
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