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区,则是修仙小家子或者散修居住之地,也有一些凡间的达官显贵所在。至于下城区,尽是一些卑贱之人,不提也罢,恐污了师姐秀耳。”
林峙笑着摇摇头,按这么说,自己这五灵根杂役的身份,在这东岚城顶多也就混个下城区的地位,成为他口中的卑贱之人吧。
“到了!”
李炫指着云层下隐约可见巨大城市轮廓的东岚城,得意地说道。身子还刻意地朝柳青璇近了几分。
这时,流云舟巨大的舟体撕裂云层,带着呼啸声开始下降。
下方,是被东岚仙城城墙庇护着的广阔平原。
正值四月初,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大地被勤劳的农夫们分割成整齐的方块,阡陌纵横,处处可见新插的秧苗,嫩绿的幼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充满了勃勃生机。
“此处地势开阔,便于停靠!”
众人听见飞舟顶层的陆师玄传下了指令,操控飞舟的弟子应了一声。
巨大的舟身迅速调整姿态,舟底阵纹亮起,喷涌出强劲的气流,试图稳住船身缓慢降落。
噗——轰!
飞舟地步喷射的狂暴气浪,狠狠拍向下方刚刚整理好的水田!
平静如镜的水面瞬间卷起浑浊的泥浪!而那些刚刚种下,不过尺许高的柔弱秧苗,被这巨大的气浪成片成片地被狠狠摁倒在泥浆里,或是被巨大的气浪碾成粉末。
“我的苗——!”
一声凄厉绝望的哭喊从田埂边传来。
一个穿着短褂,皮肤黝黑的老农,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片在几个呼吸间就被摧毁的田地,浑浊的老泪瞬间涌了出来。
那可是他们全家春耕秋收的希望,眼看着就要被这“天灾”彻底毁了!
这一切都被甲板上的林峙看了真切。
飞舟平稳地降落在旁边一块较大的硬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船舱禁制打开,陆师玄率先走下飞舟,步履沉稳,眉头微皱地看着远处的城门方向,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田地里的一片狼藉,还有那个如丧考妣的农人。
他身后跟着的那些出身东岚城豪门的弟子们,也大多只是随意瞟了一眼,议论纷纷。
“这仙城果然不凡,连城外田地都如此肥沃。”
“就是风太大了点,吹得舟都晃。”
“快些进城吧,本少爷可想洗个热水澡了!”
李炫跟着柳青璇下落时,还特意伸手一掌将灵力波击出,为她抚平前方的灰尘。
殷勤至此!
就是苦了农人,此刻的水田完全没了一滴水,只有成片被吹卷的泥沙。
他看了看这群衣着光鲜的仙人,无奈地低头自顾抽泣。
仙凡有别,凡人敢去顶撞仙人,就是自寻死路……
当林峙最后走下飞舟,看到那一片狼藉水田和瘫坐在田埂上掩面痛哭的老农时,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清楚记得幼时跟着父母下地时候的辛苦,更明白这一季粮食对普通农家意味着什么。
“陆师兄,”林峙眉头紧锁,忍不住快走几步,赶上了前面的陆师玄,“降舟的气浪毁了不少庄稼,看那老农……损失恐怕不小,是不是该……”
陆师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眼神居高临下地扫过林峙,又瞥了一眼那狼藉的田地,仿佛在看一片不值一提的荒草。
他嘴角掠过一丝讥讽:“林师弟,你倒是心系凡俗。不过些许凡尘浊泥,草芥般的存在罢了。仙家出行,难免有疏漏。他们种坏了,再种便是,难道还缺这口粮食?”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毁掉的不是人命所系的粮食,而是随手丢弃的垃圾。
那股源自高深修为和世家门第的俯视感,毫不掩饰。
“陆师兄,那老农辛苦栽下的秧苗,一家生计所系,就此毁去,再补种一季已然误了农时,下半年如何过活?仙凡有别不假,可他们也是人!”
林峙的声音沉了下来,直视着陆师玄。
“放肆!”陆师玄脸色一沉,呵斥道,“林峙!注意你的身份!仙家行事,岂容你妄议?我等肩负宗门重任,分秒必争,难道还要为这点鸡毛蒜皮之事停下耽搁?区区凡人性命,怎及宗门要务万一?莫要自误!”
“哈哈哈哈哈!”旁边那位李炫当即忍不住嗤笑出声,摇着折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师弟还真是‘体恤民情’啊!不过你替那群泥腿子操心,他们能分你一碗饭吃不成?”
其他几个弟子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讥诮和不屑。
在他们看来,林峙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乡巴佬。
柳青璇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一切,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张嘴。
陆师玄冷哼一声,不再看林峙,袍袖一甩,对众人道:“走!李家已然设宴,莫要让主人家久等。”
“是啊,我已经通知了家中,早已摆好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了!”李炫非常合时宜地跟着说了出来,尽地主之谊。
说罢,两人率先朝城门御剑而去。其他弟子立刻跟上,没人再去看一眼那绝望的农人。
李炫更是刻意与林峙拉开距离,仿佛沾上他都会掉了身价。
至于飞舟,留了几个杂役弟子守着,直到招徒任务完成前不会离开。被毁了庄稼的老农就算想补种也不种不得了……
东岚城,上城区,李家别苑。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灵植奇花点缀其间。
李家的接风宴设在一处水榭之中,微风习习,灵酒飘香,仙乐渺渺。
宴席座次排位分明,主位自然是陆师玄,左右分别是李家家主和柳青璇。
李炫热情地引领自家弟子和其他东岚城出身的落霞宗弟子一一落座,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李家在座的长老、管事,言语间对陆师玄极尽恭维,对柳青璇这位年轻的真传也客气有加。
唯独林峙……
仿佛被刻意遗忘了一般。
水榭雅致,座位有限。
李炫安排时像是完全疏忽了林峙的存在,一圈下来,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面前空无一席。
气氛顿时有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