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夜再度吞没大地时，日军已将这座山翻了个底朝天。
泥土被掀开，石缝被探查，树洞被清空，却始终不见王风与徐梓琳的踪影。
小佐木站在山坡上，脸色阴沉。
原本十拿九稳的局面，竟演变成一场扑空。
他无法接受——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
他不愿放弃。
筱冢义男将军在总部翘首以盼，只等他押着王风回去领功。
这份荣耀，他志在必得。
但这山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虽是孤峰一座，却绵延数百米，草木茂密，沟壑交错。
他的兵力不少，可要在如此复杂的地形里找出两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他咬牙认定：人一定还在山上。
藏得再深，也不过是躲进某个隐蔽角落。
只要不停搜，总会露馅。
为加快进度，他紧急联络河源县城。
不久后，三只训练有素的军犬随搜索队抵达。
傍晚，犬队开始从山脚向上推进，一寸土地都不放过。
天完全黑透时，因犬只长途跋涉需休整，加之视线受限，小佐木担心王风趁夜突围，于是下令暂停行动。
所有通往山下的路径全部封锁，一个口子也不留。
山洞里，王风与徐梓琳忽然被一阵从远方传来的犬吠惊动。
徐梓琳脸色骤变，“糟了，敌人带上军犬了。”
王风眉头紧锁，却仍低声说道：“别慌，这山大得很，就算有狗，他们也未必能这么快找上门来。”
“接下来怎么办？”她轻声问。
“再等等。”
他望着洞外渐浓的夜色，“等天完全黑透，接近凌晨的时候，我们得出去弄些吃的。”
时间悄然滑过，黑夜如墨般覆盖整座山岭。
月光微弱，洒在雪地上泛着冷白的光，正是行动的最佳时刻。
“老徐，你还有多少子弹？”
“一发不剩。”
她苦笑，摊了摊手，“你呢？”
“和你一样，空枪一支。”
两人对视片刻，无声地笑了。
随后缓缓起身，向洞口挪去。
王风伸手拨开遮挡洞口的干草，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刺骨的冷意让两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
“要不我一个人去？”
王风低声道。
“不行。”
徐梓琳立刻摇头，“我要跟你一起。”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漆黑一片的岩壁，那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惧意悄然爬上心头。
王风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两道身影融入朦胧夜色，悄然走出山洞。
他们身处半山腰，而山脚下的所有路径早被日军封锁，此时下山无异于送死。
王风心中已有盘算——目标是驻扎在半山腰的敌军据点。
只希望那些军犬不在附近，否则狗鼻子灵，哪怕隔着几十米也能察觉人味，一旦示警，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偷食成空，恐怕连命都难保。
二人踩着积雪缓步前行，徐梓琳把大衣紧紧裹住身体。
四周寂静无比，唯有白雪覆盖的枯枝偶尔发出断裂的轻响。
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死寂，别说野兽，连鸟迹都不见。
在这种冰封时节打猎果腹？
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他们手中已无弹药，即便有，也不能开枪——枪声会立刻引来大批敌人。
眼下唯一的活路，就是从小鬼子那里弄点粮食。
又行进了数百步，前方隐约出现了火光。
那是敌军哨岗，几名日军围着篝火取暖，火焰跳动，在雪地上投出摇曳的影子。
王风打了个手势，示意徐梓琳停下。
他自己伏低身形，握紧手中的刺刀，像猎豹般一寸寸向前逼近。
距离逐渐缩短。
他的动作极其隐蔽，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幸运的是，那伙哨兵身旁并未出现军犬。
王风顺利潜入三十步之内，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远处的徐梓琳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住前方的一举一动，心跳几乎要撞出胸膛。
只剩三十步。
这片区域原有些枯草，如今全被雪掩埋，月光洒在雪面，泛着淡淡银白，若有人影浮现，必会暴露无遗。
王风伏在地上，双眼如鹰隼般扫视着那三个分散围坐在火堆旁的鬼子。
他们各据一方，彼此间隔数步，视线交错覆盖四周，篝火映照出他们模糊的轮廓。
这般布局，显然是为了防备突袭。
王风贴紧地面，胸口压进积雪，双手缓缓抓起雪块覆在背上、头上、腿上。
土灰色军装与白雪交融，仿佛他本就是这荒野的一部分。
紧接着，在徐梓琳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竟将自己整个身子沉入厚厚的雪层之下，像某种蛰伏的生物，在雪下缓慢前行。
寒气刺骨，雪水随着体温融化又结冰，湿透的衣衫紧贴肌肤，冷意直钻骨髓。
徐梓琳的心猛地揪紧，指尖微微发颤。
王风在雪中一寸寸挪动，每一次微小的推进都耗尽力气。
途中多次停顿，透过雪隙窥探敌情，确认毫无异动后才继续前进。
半个时辰过去，他的四肢早已麻木，却仍坚持爬行至其中一名鬼子仅五步之遥。
火堆渐渐微弱，火焰缩成一团，光芒也愈发昏暗。
罐头瓶散落一旁，铁锅残渣未清，显然三人曾在此煮食充饥。
寒风呼啸，三人烤火取暖，正面烘得微热，后背却被冷气包裹。
一人忽然起身，猛然转身。
王风瞬间凝滞，连呼吸都停止。
那人并未察觉异常，只是嫌冷，转过身去，用后背对着火堆烘烤，嘴里嘟囔道：“这鬼天气，冻死人了，那些土八路也不知道躲哪去了，要不是上面下令，谁乐意在这儿遭罪。”
火光噼啪作响，烤得那人脊背暖洋洋的，他惬意地搓了搓后背，慢悠悠转过身，坐回铺着干草的石板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跳动的火焰。
王风屏住呼吸，指尖微微发颤。
不远处的徐梓琳把一切看在眼里，刚才几乎要冲出去，可当那敌人若无其事地转回来时，她的心仿佛被攥紧，狂跳不止。
她无法想象，就在鬼子扭头的一瞬，王风的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夜太静了，距离又太近，哪怕心跳声稍重一点，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但什么都没发生，王风没有暴露。
他仍在雪地上一寸寸向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