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至公主坟东侧小路旁的竹林入口时,夜风卷着雪粒拍打在脸上。
王风突然抬手一挥,整支队伍立刻停下脚步。
徐子林呼出的白气在唇边翻腾,脸颊早已冻得发紫,好在夜色浓重,看不真切。
“老王,出什么事了?”
“不对劲,”王风低声说,“太静了,连鸟声都没有。”
“你是说……”
“提防点总没错。咱们安在这里的暗哨也不见了,这次敌人来得凶,局面恐怕不好应付。”
“大宝。”
“在!”
“你带侦察班,从右边摸进去,查清楚状况。”
“是!”大宝转身集合人手,朝竹林深处悄然潜入。
竹林外,新三团全员屏息等待。
王风靠近徐子林耳边说道:老徐,我有种预感,很沉,压得心慌。这一仗,可能是我打过最凶险的一次,凶险到……可能会走不完这个冬天。我现在下个命令,你给我记牢——
新兵连应该已经跟敌人的小队接火了。
五个村子离得远,村民往平庄撤,夜里风雪又大,肯定要花不少时间。
如果这边撑不住了,你立刻带着文书和档案撤离。
段鹏我已经交代好了,他会拼死掩护你们。老百姓的命,就托付给你了。
徐子林没说话,盯着王风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点头:“老王,事情也许没那么糟。咱们蹚过那么多险滩,这一关也能过去。打赢这一仗,熬过这个冬天,日子就会好起来。”
哈哈哈——
“说得对!”
话音未落,竹林深处骤然响起一阵猛烈的枪声。
“团长——”
是大宝的喊声,可声音刚起,就被枪响吞没,再无声息。
竹林两侧,小佐木猛然惊起。
他原本埋伏在此,等着伏击到来的队伍,没想到对方的侦察班竟一头撞进了包围圈。
月光本就微弱,竹影交错之下更是漆黑一片,双方几乎是在撞上的一瞬才发觉彼此。
枪声瞬间炸开。
侦察班人少,火力薄弱,顷刻间便被日军压制,全员牺牲。
但他们打出的子弹,终究撕破了黑夜的伪装,让敌人的位置暴露无遗。
大宝最后的呐喊,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随即消散在寂静中。
那声音落下后,竹林再无声响,唯有风穿过断裂的竹竿,发出低沉呜咽。
新三团的战士们心头一沉,许多人眼眶发红,却不敢流泪。
王风咬紧牙关,目光扫过身后正仓促撤离的村民队伍,“散开阵型,就地阻击!不能让鬼子越过竹林半步。”
与此同时,小佐木察觉伏击暴露,不再隐藏意图,“全队前进,直取公主坟!”
他挥手下令,日军迅速沿东侧小路推进,步伐整齐而冷酷。
两支队伍在竹林边缘狭路相逢,枪声骤起,火光四溅。
王风指挥战士依托村舍残垣抵抗,每一堵土墙、每扇破门都成了生死屏障。
小佐木则利用竹林掩护,将机枪与掷弹筒层层铺开,炮口对准了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
炮弹划破黑暗,爆炸声接连不断,火光照亮了扭曲的脸庞和倒下的身影。
黑夜被撕成碎片,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
视线受阻,双方只能凭听觉判断敌情。
但对装备简陋的一方来说,这无异于盲打。
新三团虽曾缴获野原和平池两支队伍的武器,可实际可用火力极为有限:六门掷弹筒,八挺轻机枪,没有一门迫击炮。
多数重武器在战败前被鬼子自行炸毁,剩下能用的寥寥无几。
更致命的是弹药匮乏。
即便掷弹筒可用手榴弹替代发射,总数也不过几十枚。
战斗刚起,炮火互射不到一刻钟,新三团的炮弹便告罄。
省着打都撑不了多久。
接下来半个时辰里,敌军炮火愈发猛烈。
两门70mm步兵炮轮番轰击,配合二十多具掷弹筒与四面八方扫射的机枪,将土屋一座座夷为平地。
掩体接连崩塌,战士们被迫在废墟间转移阵地。
伤亡数字不断攀升,短短时间内,已有数十人倒下。
这不是战术较量,而是火力悬殊下的屠杀。
再英勇的冲锋,在钢铁雨幕面前也如飞蛾扑火。
王承柱满脸烟灰,冲到王风身边,“团长,最后一发炮弹也打了!”
王风猛地回头,“什么?不是还能用手榴弹顶替吗?咱们还有不少啊!”
王承柱低声说道:“团长,敌人的炮火太密集了,我们只能靠掷弹筒勉强还击。刚才一发炮弹正好落在弹药箱上,炸毁了两箱炮弹,剩下的那点储备,我一直省着用,才撑到现在。”
“要是老子有他们那样的武器,来再多鬼子也不怕,全给他们埋在这儿!”
王风咬牙切齿,目光扫过阵地,满地都是倒下的战士身影。
炊事班的十四个人早已放下锅铲,此刻正背着伤员、包扎伤口,来回奔忙。
徐子林从一座塌了一半的土屋掩体下弯腰走来,刚直起身子,王风突然猛扑上去,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轰——!
爆炸声在不远处响起,碎瓦断木如刀锋般四散飞溅,几片直接嵌进了王风的背部。
他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嘴角渗出一道细血痕。
“老王!老王!”徐子林惊叫。
原本因严寒而涨红的脸,在剧痛与冲击之下瞬间变得惨白。
他双手死死抓住王风的肩膀,拼命摇晃,声音发抖:“你醒醒!别吓我!”
“咳咳……呸!”
王风一口吐出血沫,混着寒风喷在地上,喘着气笑了下,“别摇了,再摇真散架了。我还活着,没那么容易死。”
徐子林愣了几秒,忽然抬手狠狠推了他一把,怒道:“你扑我干什么?队伍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你要出了事,这仗就完了!”
“可我也不能没了你。”
王风靠着墙慢慢坐直,声音低却清晰,“老王离不开老徐。”
他说完,肩胛微微动了动,背上的伤口顿时涌出更多鲜血,顺着脊骨往下流。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但他牙关紧咬,硬是挺住了。
“说吧,伤亡多少?”
他抬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