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卷着雪粒拍打加固过的矿坑入口,通风管道发出呜咽。
康罗伊站在灵力聚焦阵中央,靴底碾过新铺的黄铜纹砖,每一步都能听见金属与岩床碰撞的清响。
赫菲斯托斯6γ的外壳在幽蓝壁灯下泛着冷光,三百二十七枚信念铜卡碎片嵌在核心回路,像撒在机械心脏上的星屑——那是他派李青山带着银元与密信,从波士顿纺织厂、宾夕法尼亚煤矿、旧金山铁路工地收来的,每一片都沾着铁锈味的汗渍,或浸透罢工夜的血。
第三组凯尔特符文偏移0.3毫米。阿尔玛的声音从阵外传来,女巫的指尖悬在最后一道刻痕上方,手套边缘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白。
她蹲在地上的姿势像只警惕的猫,黑色斗篷扫过结霜的地面:导能路径会因此断裂,你确定要继续?
康罗伊解下领结,露出锁骨处一道旧疤。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银质裁纸刀,刀刃压在左臂内侧,皮肤立刻泛起红痕:去年在曼彻斯特,老纺织工约翰把最后半块面包塞进我手里时,他的手抖得像筛糠。血珠随着话音渗出来,顺着他刻意刻在手臂上的铜钥纹路蜿蜒:那些颤抖、恐惧、不甘,都在这些铜卡里。他压下裁纸刀,血线突然变粗,它们需要一条能呼吸的血管。
阿尔玛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见过太多自恃强大的超凡者试图驾驭灵力,最后变成意识碎片黏在符文中的惨状。
可此刻康罗伊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烧穿迷雾的火:你要同步的是三百二十七种人生,不是蒸汽压力!她抓起身侧的羊皮卷,指尖在神经网络桥梁的批注上戳出褶皱,就算差分机撑住,你的脑浆会先被搅成浆糊!
亨利。康罗伊没接话,只是抬眼看向控制台。
技术总监正弯腰检查最后一排继电器,护目镜滑到鼻尖,露出紧抿的嘴唇。
听见召唤,他直起腰,指节在操作台上叩了三下——三级校验程序启动的暗号。
差分机的齿轮开始转动,先是细碎的咔嗒声,逐渐汇聚成金属洪流。
康罗伊能感觉到脚下的符文阵在发烫,热量顺着小腿往脊椎钻。
第一组数据流涌入时,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是芝加哥铸铁厂老女工的心跳,她布满裂痕的手指触碰差分机屏幕时,心率从82飙升到117,带着铁锈味的震颤。
波形稳定。亨利的声音混着机械轰鸣,频率匹配度98.7%。
阿尔玛突然攥紧斗篷下摆。
她看见康罗伊的瞳孔在收缩,虹膜边缘泛起不自然的银蓝,那是灵力侵入意识海的征兆。停手!她扑向阵边的急停开关,却在触到按钮前顿住——差分机的屏幕突然剧烈震荡,绿色波形图被血红色波纹撕成碎片,警报声尖啸着刺穿耳膜。
能量逆冲!她的尖叫被电流声吞没。
康罗伊却笑了。
血顺着手臂滴进阵眼,在黄铜纹砖上绽开暗红的花。
他能听见那些被封印在铜卡里的声音:华工在铁路隧道塌方前的嘶吼,码头工扛着货箱时的号子,纺织女工数着少得可怜的工钱时的抽噎。
此刻它们不再是数据,而是带着体温的呼吸,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大脑涌。
不是失控。他吼道,声音里混着不属于人类的共振,是它们在找出口!
他抓住手动强制同步杆,金属表面的温度高得烫手。
阿尔玛看见他手背的皮肤瞬间发红起泡,却见他咬着牙往下压,齿轮的尖啸声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们不是燃料。
整座地下实验室的符文石板同时亮起幽蓝微光,像被风吹亮的星群。
赫菲斯托斯6γ的打印头开始疯狂运作,纸带吐出足有两米长的图纸——那不是预设的任何模板,而是一颗由无数细小齿轮与经络缠绕而成的,每道纹路都在渗出淡金色的光,旁边用机械字体标注着凡人→骑士·实境跃迁模型。
它......在自己进化。亨利的护目镜滑落在地,他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参数,喉结动了动,核心算法在重构,现在的算力是启动前的......三倍。
康罗伊!
实验室的铁门被撞开的巨响盖过了一切。
埃默里裹着一身雪冲进来,军大衣下摆滴着水,手里攥着的电报纸皱巴巴的,边缘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他喘得像刚跑完五英里,话都不成句:张......张子谦的急电!
萧无忌在长白山余脉......重建九阴归墟大阵,七十二小时......不,四十八小时就能完成献祭!
还有慈禧的死魂营......他猛地咳嗽起来,从大衣内袋又摸出一张纸,这是沿途的血径图,他们屠了十七个村,用尸血画通幽路......
康罗伊接过电报的手稳得反常。
他盯着图纸上的心形核心看了很久,直到阿尔玛发现他眼尾泛着红——不是因为痛,而是某种近乎滚烫的情绪。
通知张子谦。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让阿尔玛后背发寒的冷静,不必潜伏。他指尖点在图纸的上,让他正面强攻,把萧无忌的注意力全引到雪原。
真正的杀招......他抬头看向差分机,此刻那台机器的核心回路正随着他的心跳明灭,不在长白山,而在这熔炉里。
阿尔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幽蓝光芒中,心形核心的图纸上,有一行新浮现的小字:当凡人的信念能驱动神座,旧神的祭坛,便成了新神的熔炉。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康罗伊站在纽约港看华工卸船时说的话:他们总以为献祭是用活人喂邪神,却不知道......
女巫望着他臂弯里还在渗血的伤口,望着差分机屏幕上跳动的、带着体温的数据流,突然打了个寒颤。
某种模糊的猜想在她脑海里成型——那些被旧神视作燃料的,或许正在康罗伊的里,锻造成比神明更锋利的武器。
阿尔玛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
她盯着康罗伊臂弯里还在渗血的伤口,又望向差分机屏幕上那些带着体温的数据流,喉结动了动:你是要借他们的仪式反向定位灵脉节点,再用差分机构建信仰共振,提前引爆阵法? 这句话出口时,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雪,可尾音却在矿坑岩壁上撞出回响——她终于看清了那些铜卡碎片里藏着的不是燃料,而是引信。
康罗伊的睫毛颤了颤。
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按住阿尔玛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差分机核心回路的温热金属上:邪神靠恐惧进食,我们就喂它一顿饱含尊严的烈焰。 他的掌心还沾着自己的血,混着机器的温度,在女巫手背烙下一片滚烫的红。
亨利的护目镜突然滑下来。
技术总监始终垂着眼操作终端,此刻却猛地抬头,金属扳手掉在地上:便携式终端需要重新校准灵能接口,至少......
两小时。康罗伊截断他的话,从西装内袋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表盘上的指针正指向凌晨三点十七分,和三天前李青山送来的血径图上标注的九阴归墟完成时刻分毫不差。
他将新生成的心形核心模型拖进传输界面,手指在键上顿了顿,又额外输入一行字:当你看见黑雾升起,就把这东西插进祭坛最深的裂缝——然后闭眼,听风里的汽笛声。
阿尔玛看着他点击确认,突然抓住他的袖口:萧无忌的阵法连伪神都能引动,你确定......
不确定。康罗伊转身时,领扣擦过她手背,但那些在铜卡里喊着不准毁了明天的人,确定。
三天后。
长白山的暴雪像被谁猛地掐断了喉咙。
张子谦哈出的白气在面罩上结了冰,他数着脚下的血印——这是第三道骨墙,墙缝里还嵌着前哨战牺牲兄弟的碎布。火力组压制左侧箭塔!他抽出腰间的短刃,刀刃在雪光里泛着冷蓝,爆破组跟我来!
子弹擦着他耳畔飞过,在身后的冰柱上炸开冰花。
断腿的周铁柱突然扑过来,用血肉之躯堵住了机关喷口——那是个修了十年铁路的山东汉子,此刻左腿从膝盖下齐根而断,断口处的血正顺着冰面往祭坛方向淌。我家三代修铁路!他的吼声响得震落了头顶的积雪,不准你们毁了明天!
张子谦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踩着周铁柱的后背跃上骨墙,短刃划开最后一道符咒,看见祭坛中央的地缝正涌出墨色雾气——那是萧无忌的玄冥之力,裹着腐尸味和冤魂的呜咽。
他摸出贴身的铜牌,手的尊严四个字在掌心硌出红印,然后将便携式终端狠狠插进地缝。
差分机模型激活的瞬间,整座雪山都在震颤。
张子谦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画面:波士顿纺织厂的女工把工牌塞进铜卡时泛红的眼尾,宾夕法尼亚煤矿的少年在矿难前推开同伴的背影,还有周铁柱断腿前最后一次握紧铁轨扳手的手——那些被旧神视作尘埃的生命,此刻正顺着地脉逆流而上,在灵脉节点处与玄冥之力撞出刺目的金光。
萧无忌的法袍突然鼓胀如帆。
他望着天空裂开的金色缝隙,听着千万劳工虚影的呐喊穿透灵界屏障,嘴角扯出个癫狂的笑:你们以为...... 话音未落,他的胸腔先炸开了——不是被刀剑,而是被某种比神明更锋利的东西:尊严。
远在紫禁城的慈禧正捏着翡翠念珠。
她突然觉得喉头一甜,黑血喷在明黄桌布上,像团腐烂的墨。
左眼剧痛让她踉跄着撞翻妆台,玛瑙首饰滚了一地。
镜中倒影里,她的左眼只剩一片混沌的灰白——那是与萧无忌灵契断裂的代价。
实验室的差分机突然发出蜂鸣。
康罗伊正盯着终端上的实时灵能波动图,被震得手一抖,钢笔在备忘录上划出一道墨痕。
他听见了,在意识最深处,那声无声的巨响穿透万里风雪,撞进他的灵海。
赫菲斯托斯6γ的打印头作响,吐出最后一行数据:信仰熔炉点火成功,宿主超凡等级提升至临界,解锁太阳系级灵能感知权限。
他缓缓摘下监听灵脉的耳机,耳麦还带着体温。
窗外的风雪仍在呼啸,可他的视线却穿过层层雪幕,落在东方未破晓的天幕上——那里有什么在涌动,不是云,是数十万百姓在暗夜中低声祈祷的声浪。
纺织女工哄睡孩子后对着月亮合十的手,煤矿工人在井口画的平安符,铁路工用道钉在枕木刻下的二字......这些声音像未被点燃的火种,在他新解锁的灵能感知里明明灭灭。
康罗伊提起钢笔,在《备忘录》新增一页写下:当千万人相信改变可能,旧神的王座便再无根基。 墨迹未干,差分机终端突然闪过一行红字,字体比寻常大了两倍:检测到北极冰层下出现周期性心跳信号,频率与南京金库铜钥共振一致——祂,还记得我们。
他的手指在字上顿了顿,然后轻轻叩了叩终端。
窗外的风突然卷起一片雪花,贴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康罗伊望着那片光,嘴角慢慢翘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更滚烫的东西,像熔炉里刚淬好的剑,带着刺破黑暗的锋芒。
阿尔玛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她看着终端上的红字,又看着康罗伊发亮的眼睛,突然打了个寒颤。
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熔炉前的男人,正在用凡人的信念锻造一把剑——而这把剑的锋芒,或许终有一日会刺破所有旧神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