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那珍珠般的光芒刚刚驱散最后一丝雨意,乔治·庞森比·康罗伊就发现自己再次置身于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中心。
前一晚那场秘密会议,将科技抱负与神秘的间谍世界交织在一起,已然拉开了序幕。
如今,随着1856年伦敦伊斯灵顿区英国铁路科技博览会的盛大开幕,命运的齿轮开始有力地转动起来。
这不仅仅是英国智慧的展示,更是一个战场。
伦敦热闹非凡。
这场博览会承诺将展示英国铁路的卓越成就,吸引了大量人群和资金。
英国的铁路网络已经十分惊人,八千英里的铁轨像蜘蛛网一样从工业中心延伸到岛屿的最偏远地区,此时正处于另一次飞跃的边缘。
每年的投资超过一亿英镑,铁路股票本身更是伦敦证券交易所的巨大支柱,市值近五亿英镑。
然而,如此辉煌的成就也投下了长长的阴影,暗处潜伏着觊觎者。
情报虽然稀少但令人不寒而栗,暗示着以俄国和法国为首的敌对势力正在协同努力,企图引发英国铁路股票的灾难性崩溃,这就像一把匕首,直指乔治所倡导的新兴数字革命。
阿尔伯特亲王以其一贯的严谨态度,负责监督更大型的世界博览会筹备工作,但这场铁路博览会已成为当下的焦点。
在这里,英国展示了其技术优势:由差分机管理的机械信号系统,承诺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和效率;电报调度网络,将距离缩短至短短几秒;格林威治标准时间的推行,使全国的时刻表实现了标准化。
像行驶平稳的“四轮转向架”车厢、被煤气灯柔和光线笼罩的头等舱以及豪华卧铺车厢等创新,将旅行从一种折磨变成了一种享受。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新型机车,如“铁公爵”级,时速可达八十英里,行驶在越来越多地由贝塞麦钢锻造的铁轨上,这是科技进步不断推进的证明。
在这展示金属力量和民族自豪感的氛围中,乔治带着始终沉着冷静的秘书、知己兼未婚妻詹尼,试图感受现场的气氛。
表面上,他们是投资者、观察者,是伟大的维多利亚时代事业的参与者。
实际上,乔治的感官高度警觉,他的头脑融合了19世纪的成长经历和21世纪的远见卓识,对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
他们漫步在伊斯灵顿宽敞的展览大厅里,空气中弥漫着热油、煤烟的味道,还有人群共同发出的惊叹声。
詹尼轻轻地把手搭在乔治的胳膊上,望着一辆闪闪发光的机车,它那经过打磨的黄铜和钢铁部件在煤气灯下像龙鳞一样闪耀。
“太壮观了,乔治,”她轻声说道,平时的沉着冷静中透露出由衷的惊叹,“想想看,这就是引领英国走向未来的力量。”
乔治微笑着,那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的确,詹尼。但有些人想在这个未来还未开始的时候就将它摧毁。”
后来,为了从人群中暂时解脱出来,他们走向了一节精心复刻的头等包厢。
还未踏入,一阵悠扬的古典音乐便飘了出来,与包厢内欢声笑语相互交织。
推开门,只见里面坐满了上流社会的客人,男士们身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女士们则穿着华丽的晚礼服,佩戴着璀璨夺目的珠宝,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与高贵。
包厢内部的奢华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头顶上方,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水晶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墙壁上镶嵌着精美的大理石板,上面雕刻着细腻的花纹,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地上铺设着柔软厚实的地毯,走在上面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乔治和詹尼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
不一会儿,侍者便端上了精美的菜单。
菜单上的菜品丰富多样,每一道菜的名字都充满了诱惑。
他们点了几道菜,静静地等待着美食的到来。
首先上桌的是一份法式焗蜗牛。
蜗牛被放置在精致的陶瓷小碟中,上面覆盖着一层金黄的芝士,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詹尼轻轻用叉子叉起一只蜗牛,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乔治,这蜗牛的肉质鲜嫩多汁,芝士的味道也恰到好处,真是太美味了。”她说道。
接着,侍者又端上了一份烤羊排。
羊排被烤得外焦里嫩,表面泛着诱人的油光,搭配着旁边的芦笋和酱汁,让人垂涎欲滴。
乔治切下一块羊排,放入口中,感受着羊肉的鲜嫩和汁水在口中迸发的感觉。
“这羊排烤得火候刚刚好,味道非常棒。”他称赞道。
最后,甜点是一份巧克力慕斯。
慕斯细腻丝滑,巧克力的味道浓郁醇厚,上面还点缀着一颗新鲜的草莓。
珍妮轻轻舀起一勺慕斯,放入口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甜蜜。
“这巧克力慕斯简直是人间美味,让人回味无穷。”她说道。
就在他们尽情享受美食的时候,其他人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乔治凭借他超乎常人的感官,清晰地听到了隔壁餐桌传来的声音——先是法语,接着是俄语,低沉而急切的在争吵。
乔治捏了捏詹尼的手作为回应,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隔壁桌的法语对话上。那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巴黎上流社会特有的轻快语调。
...计划必须提前,杜邦先生。沙皇的耐心不是无限的。说话的是一个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的法语带着斯拉夫语系特有的卷舌音。
被称作杜邦的法国人擦了擦嘴角,银质餐刀在他手中反射出冷光。伊万诺夫,你太急躁了。我们的铁路事故需要精确计算。大英帝国不是那么容易蒙骗的。
乔治的手指在桌布下微微颤抖。铁路事故?他作为英国最杰出的铁路工程师之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危险词汇。他假装品尝红酒,实则将耳朵转向声源方向。
俄国人伊万诺夫俯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克里米亚的部队已经准备就绪。当你们的切断伦敦与北部工业区的联系时,沙皇的军队会像铁锤一样砸向塞瓦斯托波尔。而你们的拿破仑二世...
杜邦警惕地环顾四周,乔治及时低头假装研究菜单。这里不是讨论细节的地方。
乔治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不仅仅是工业间谍活动,而是涉及军事行动的全面阴谋!他必须了解更多。借着为詹尼倒水的机会,他再次调整坐姿,这次他的膝盖几乎碰到了隔断的雕花木板。
俄国人似乎放松了警惕,用俄语快速说道:展览会第三天,当女王亲自乘坐新型机车时,制动系统会失效。我们的人在曼彻斯特工厂已经做了手脚。
乔治的俄语不如法语流利,但足以听懂关键信息。他手中的银叉突然滑落,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隔壁桌的谈话戛然而止。乔治能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刺向他的后背。他镇定地拾起餐具,对詹尼笑道:看来我今天的手不太稳。
詹尼担忧地看着他:乔治,你脸色很苍白。是不是又头疼了?
只是有点闷,亲爱的。乔治擦了擦突然冒汗的前额。当他再次偷瞄隔壁桌时,发现那个叫伊万诺夫的俄国人已经站起身,正朝洗手间方向走去,但眼神却扫视着整个大厅,显然是在寻找可能的窃听者。
杜邦留在座位上,从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图纸快速展开。乔治眯起眼睛,凭借工程师的专业眼光,立刻认出那是伦敦至伯明翰铁路线的剖面图,上面用红笔标记了几处关键节点。
詹尼,乔治突然握住女友的手,声音低沉而急促,我需要你保持镇定,按照我说的做。
詹尼的蓝眼睛瞪大了,但她不愧是天性聪慧,很快控制住了表情。发生了什么?
隔壁那两位不是什么铁路专家,乔治的嘴唇几乎没动,他们是特工,正在策划一起针对英国铁路系统的破坏行动,同时配合军事进攻。
珍妮倒吸一口冷气,手指紧紧攥住餐巾。上帝啊...
听我说,乔治从怀中掏出怀表假装看时间,实则观察着四周,我已经让约翰逊在外面待命。他会护送你安全回家。我必须立刻将这个情报呈报给女王。
但乔治,这太危险了!那些人如果发现你知道了...
乔治温柔而坚定地打断她:正因如此,我不能让你卷入其中。约翰逊是我最信任的助手,他会带你从侧门离开。他轻轻吻了吻妻子的手背,为了英国,我必须这么做。
就在这时,伊万诺夫从洗手间返回,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乔治所在的位置时明显停顿了一下。乔治感到一阵寒意——这个俄国人绝对受过专业训练。
现在,亲爱的,乔治站起身,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我突然想起还有个紧急会议。约翰逊会送你回去。他朝站在角落的助手使了个眼色。
珍妮强作镇定地点点头:当然,亲爱的,工作要紧。但她的眼神诉说着担忧。
乔治最后捏了捏少女的手,然后转身向出口走去。他能感觉到伊万诺夫的目光如芒在背。穿过人群时,他听到身后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人跟上来了。
宴会厅外的大理石走廊空荡冷清,乔治的脚步声回荡在拱顶下。他加快步伐,同时从外套内袋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枪——作为重要工程师,他获准携带武器自卫。
拐角处的镜子里,他捕捉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乔治的心跳如擂鼓,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白金汉宫距离展览馆有两英里,在这个钟点,马车是最快选择。
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伦敦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乔治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向等候区,却猛然刹住脚步——杜邦正站在台阶下,与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官交谈,不时指向展览馆方向。
乔治迅速退回门内,额头渗出冷汗。他们动作太快了!现在正门已经被封锁,他必须另寻出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伊万诺夫带着两名侍者装束的男子正朝他逼近。
斯蒂文森先生,俄国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喊道,我们有些技术问题想请教您!
乔治知道这不是邀请而是围捕。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一扇标有工作人员专用的小门,冲进了一条黑暗的走廊。身后传来愤怒的俄语咒骂和杂乱的脚步声。
走廊尽头是一段向下的楼梯,乔治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去,闯入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厨房。厨师和帮工们惊讶地看着这位闯入的绅士。
警察!乔治灵机一动喊道,有可疑分子混入了宴会!封锁所有出口!
厨房顿时乱作一团。趁着混乱,乔治从后门冲进了夜色笼罩的小巷。
乔治把詹尼交给从另一处展览厅赶过来的埃默里暗中保护,然后神情严峻、脚步匆匆地前往白金汉宫。
这个情报太关键了,威胁迫在眉睫。
维多利亚女王在她的私人书房里接见了他。
岁月的磨砺让她年轻时的面容变得更加坚毅,展现出一种王室的威严。
但对乔治来说,她也是他的姐姐,即使这种关系只是源于他们父母复杂交织的政治历史。
她最初热情而亲切的问候,在乔治讲述完他偷听到的内容后,变得冰冷起来。
她那双通常很有表现力的眼睛眯成了精明而算计的细缝。
那个被一些人视为“恋爱脑”的君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统治着全球帝国的强大统治者。
“所以,他们把我们的创新当成了弱点,”维多利亚说,声音低沉而危险,她在房间里踱步,丝绸长袍沙沙作响,就像干枯的树叶,“他们以为能在证券交易所的账本上击垮我们?”她嘴角露出一丝毫无笑意的微笑,“他们会发现,英国的钢铁没那么容易弯曲,英国的精神也没那么容易被摧毁。”
她迅速而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博览会和重要金融机构周围的安保力量要增加两倍。
皇家军队和伦敦警察厅将部署到每个主要铁路终点站,这既是一种武力展示,也是防范破坏或内乱的实际措施。
女王下达命令后,侍从们迅速行动起来,安排会议的场地和通知相关人员。
乔治也在一旁协助,确保每一个细节都不出差错。
很快,一场秘密会议在宫殿内一个戒备森严的房间里召开了。
出席的有乔治、关键大臣、值得信赖的金融家,还有始终可靠的查尔斯·梅森,他现在已是政府核心圈子的重要人物。
气氛严肃而坚定。
乔治详细阐述了情报、阴谋者的名字和他们讨论的方法。
“俄国是这条毒蛇的头,”乔治断言,“法国的投机行为让它更加有恃无恐。其他国家就像豺狼,只想分一杯羹。我们必须斩断蛇头。”
讨论激烈但目标明确。
他们制定了策略:在外交和金融上孤立俄国,对阴谋中摇摆不定的小角色提供微妙的反激励措施,并让市场为一场前所未有的防御做好准备。
维多利亚以钢铁般的意志主持会议,倾听每一个论点,她的问题尖锐,决策果断。
接下来的几天,到处都是秘密行动。
乔治和查尔斯·梅森一起,利用财政部的影响力。
他们与英国金融界的巨头——罗斯柴尔德家族和巴林银行——举行了秘密会议。
这些资本巨头起初心存疑虑,但被乔治对科技先进未来的清晰愿景和女王坚定不移的决心所打动。
他们承诺投入大量资源,不仅要进行防御,还要发起反击。
至关重要的是,他们的国际网络开始追踪敌对资金的流向,识别出欧洲各地被用于集结资源发动攻击的账户。
与此同时,乔治深入伦敦阴暗的底层社会。
通过亨利·格林——他的英印盟友,混血背景赋予了他幸存者的狡黠和一个从码头到客厅都有涉足的关系网——发出了号召。
在怀特查佩尔迷宫般的小巷和东区喧闹的酒吧里,剃刀党和黑鸦帮,这两个原本敌对的帮派,在乔治的指挥下找到了共同的目标,或者至少是共同的利益。
他们的眼线和耳目现在被派去跟踪每一个已知的俄国特工、每一个可疑的外国人,捕捉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每一丝风声。
从较安静的地方警力中抽调来的便衣警察,为了不被认出,混入了俄国势力出没的地方和宏伟的俄国大使馆附近的人群中。
乔治不愿完全置身事外,甚至和一些更具冒险精神的桑赫斯特军校的老同学一起轮流站岗,他们租了房间,可以清楚地看到大使馆的人员进出情况,空气中弥漫着期待的气氛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表面上,这座城市仍然被铁路博览会的奇迹所吸引。
报纸上满是对英国进步的赞美之词。
但在庆祝的平静表象之下,另一种力量正在积聚。
金融市场,通常由可察觉的趋势驱动,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就像国际金融的暗流中巨额资金在悄然涌动时引起的紧张颤动。
在预计的金融攻击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即将结束时,知情者们陷入了紧张的沉默。
棋子已经就位,战略已经制定。
剩下的只有黎明的到来,以及证券交易所开市钟声的敲响,那声音将预示着英国的一场惊人胜利,或者是以账本和电报而非大炮和骑兵进行的战争中的第一记沉重打击。
乔治站在窗边,凝视着伦敦被煤气灯照亮的街道,夜晚的寂静中充满了一个未说出口的问题:他们做得够吗?
这场科技的盛大展览很快将被一场更宏大、更残酷的金融力量展示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