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攥着信纸的手指节泛白,议会厅的穹顶彩窗在他视网膜上投下斑驳光斑,像极了书房那台正在升级迭代的差分机的齿轮旋转时的魔金纹路。
布莱克伍德被架走时渗出的血沫还在地面洇成暗红的花,他盯着那抹颜色,喉结动了动——信上的炭笔字迹带着熟悉的锋锐,是女王私人秘书的手书。
康罗伊先生?侍从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女王陛下的马车在侧门候着。
乔治猛地转身,金丝眼镜滑下鼻梁。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顺着记忆中的路径走到了议会厅后廊,雕花铜灯在头顶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侍从官的银质领徽闪着冷光,像某种隐喻——维多利亚的爪牙从不会在明处显形。
马车帘幕拉拢的瞬间,乔治闻到了玫瑰与雪松香。
女王半倚在天鹅绒坐垫上,发间钻石冕饰未取,在车厢暗格里投下细碎的光。
她指尖转着枚珐琅胸针,是康罗伊家族的雄鹿族徽,汉普斯特德旧教堂的地窖。她忽然开口,尾音带着点调笑,你猜,那下面埋的是布莱克伍德的秘密,还是我的?
乔治喉咙发紧。
原主想起来,这个血统上的其实也流的是康罗伊家族的血,当年肯特公爵夫人始终无法怀孕,肯特公爵又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当老男爵出现在夫人身边不久,维多利亚就降生了。
他摸出手绢递过去,袖口擦过她手背,感受到一层薄汗。
托利党不会用法律审判你。维多利亚念到关键处,睫毛忽闪两下,他们的老办法...是用魔法。她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年冬天,财政部的梅尔本勋爵在白厅被狼人撕了喉咙,验尸官写的是疯狗袭击她松开手,从胸衣里抽出张泛黄的地图,沃森那只老鼠藏在东伦敦码头区,玛丽·霍普金斯今早刚把消息送到我案头。
乔治盯着地图上被红笔圈住的铁锚仓库,突然想起前几次行动都是在玛丽的情报指引下完成的——霍普金斯的情报网比王室密探更灵。
他把地图折好收进内袋,能感觉到女王的视线像根细针,您建议我...
引蛇出洞。维多利亚笑了,露出尖尖的犬齿,沃森贪财,布莱克伍德给他的封口费只够租半间公寓。
我让玛丽以你的名义放风说,有位绅士愿出五百英镑买猎巫名单她突然倾身,发间钻石擦过他耳垂,记得在仓库留盏煤油灯,我派了一小队龙骑兵在泰晤士附近的河船上巡逻,听见玻璃碎裂声就冲进来。
东伦敦的雾比伯克郡浓十倍。
乔治裹着粗布工人服站在铁锚仓库后巷,煤烟混着鱼腥味灌进鼻腔。
玛丽的手下刚把交易品——半箱麻醉药品——搬进仓库,他摸了摸藏在靴筒里的银质匕首,匕首内侧刻着父亲的名言齿轮要咬合,先要知道对方的齿距。
一声,仓库门开了条缝。
乔治看见一只泛青的手伸出来,指尖沾着墨水渍——那是长期整理文件的痕迹。沃森先生?他用压低的嗓音问,故意带点利物浦口音。
门开得更大了些,一个佝偻的身影闪进来,喉结在脏领口里上下滚动,钱...带来了?
乔治掀开木箱盖,麻醉药剂的玻璃药瓶在煤油灯下泛着贼光。
沃森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饿了三天的野狗见着肉骨头。
他扑过去要抓,乔治却抢先扣住他手腕,名单呢?
在...在我马甲里。沃森喘着粗气,额角汗津津的,布莱克伍德那老东西说要烧了它,我...我藏了份副本。他哆哆嗦嗦摸出张油纸包着的纸卷,乔治刚要接,沃森突然拽住他袖口,你...你真不是猎巫人?
他们说康罗伊家的小子在搞什么机械魔法,能...
仓库侧窗的玻璃应声而碎。
乔治猛地推开沃森,看见三个龙骑兵举着恩菲尔德卡宾枪冲进来,维多利亚的皇家纹章在他们肩章上闪着冷光。
沃森尖叫着往角落缩,却被乔治卡住后颈按在木箱上,说!
地窖里有什么?
黑弥撒!沃森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布莱克伍德每个月十五都去汉普斯特德,带着...带着用婴儿血画的阵图!
他说要唤醒什么沉睡者,说那样托利党就能获得强大的武力...
龙骑兵的锁链哗啦作响。
乔治展开纸卷,最上面一页赫然盖着托利党党徽,名单上的名字像毒蛇般爬进眼睛——内政大臣、教会枢机、甚至还有皇家科学院的老院长。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距议会下一次全体会议还有七十二小时。
把他押去塔楼。乔治对龙骑兵队长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冷硬。
转身时,他瞥见沃森被拖走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恐惧,更有解脱——原来最危险的秘密,往往是藏秘密的人最想摆脱的。
回到康罗伊庄园时,月亮正爬过玫瑰园的拱门。
乔治把纸卷锁进父亲的橡木保险柜,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在空荡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窗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他推开窗,看见个戴宽檐帽的骑手在院门前勒住马,抛上来个布包。
布包里是截焦黑的肋骨,附着片腐烂的鳞片。
随包裹掉出的纸条上,是布莱克伍德的笔迹:旧教堂的地窖,可不止阵图。
乔治的手指在鳞片上轻轻一按,鳞片突然渗出墨色液体,在纸条上晕开个扭曲的符号——那是他在神秘学的古籍里见过的,属于旧日支配者的标记。
书房的座钟敲响午夜十二点。
乔治望着保险柜上的铜制齿轮,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某种更古老的律动,像无数锈蚀的齿轮正在地下深处缓缓转动。
旬日之后,大英帝国议会厅里面的橡木长椅在晨光里泛着暗哑的光泽,乔治站在发言席后,指节抵着桌沿的雕花纹路。
尊敬的议长阁下,诸位议员。他展开沃森交出的纸卷时,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毛糙,那是被反复揉搓的痕迹,这是托利党议员詹姆斯·布莱克伍德策划猎巫行动的铁证。
台下响起零星倒抽气声。
詹姆斯·布莱克伍德从托利党席位站起,猩红色领结在颈间绷成一道血线:康罗伊先生,您这是在诽谤!他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沉稳,可乔治看见他攥着座椅扶手的手背暴起青筋——和昨夜沃森被拖走时,那只试图抓住木箱边缘的手,有着同样的颤抖频率。
让我们看看名单上的名字。乔治抽出最上面一页,举高让穹顶吊灯照亮托利党党徽,内政部次官爱德华·梅特兰,为猎巫人提供王室密档;教会枢机托马斯·哈克特,用圣物箱运送被处决的超凡者残骸——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中脸色骤白的两位先生,还有皇家科学院院长阿尔伯特·克拉克,负责销毁所有记载魔法的文献。
荒谬!詹姆斯的银质袖扣撞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不过是沃森的疯话,那叛徒的证词如何能信?
因为沃森提供的每一条线索,都与女王陛下的密探记录吻合。乔治从怀中取出另一份文件,封皮印着维多利亚的狮鹫纹章,昨夜龙骑兵搜查铁锚仓库时,在地窖发现了黑弥撒阵图残片,上面的血渍经王室验尸官鉴定,确属近三个月失踪的孩童。他们的骸骨已经发生了异神化!
议会厅霎时炸开锅。
辉格党席位传来零星的、,托利党那边则是此起彼伏的程序不公证据非法。
乔治望着詹姆斯急剧起伏的胸口,突然想起地窖里发现的那截焦黑肋骨——有些秘密,藏得越久,腐烂得越彻底。
够了!威廉·卡文迪许的声音像重锤砸在青铜编钟上。
这位铁路大亨起身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却反而让他的目光更显锐利,我支持康罗伊先生。他转向议长席,作为辉格党金主,我亲眼见过康罗伊男爵的差分机原型,那是能让大英领跑整个世纪的发明。
而猎巫行动——他嗤笑一声,不过是害怕变革的老古董们,想用异神的血给齿轮上锈。
掌声如浪潮从辉格党席位涌来。
几个年轻议员甚至站到长凳上,举着鹅毛笔高呼康罗伊!。
乔治望着威廉朝他微微颔首,喉间泛起酸涩——原主记忆里,很久之前康罗伊家的马车经过卡文迪许庄园时,门房总会把狗放出来。
肃静!议长敲击木槌的声音穿透喧嚣,本席宣布,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由康罗伊先生协助——
不必了。詹姆斯突然打断,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
他扯松领结,慢慢坐下,刚才的暴怒仿佛从未存在过,既然诸位如此信任康罗伊先生,我自当配合调查。他抬头时,乔治看见他眼底浮起某种近乎怜悯的光,只是...有些秘密,不是靠纸卷和证词就能揭开的。
散会时,晨雾漫进议会厅的落地窗,将人群的影子揉成模糊的色块。
乔治抱着文件往办公室走,鞋跟叩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格外清晰。
经过走廊时,几个托利党老议员擦肩而过,他们的低语像碎玻璃碴子:那小子不知道自己踩进了什么...旧日的东西,不是贪婪的凡人能摆弄的...
办公室的壁炉燃着微火,侍从官端来的红茶在案头凉成琥珀色。
乔治刚要翻开沃森的供词,门被轻轻推开——是个穿粗布围裙的男孩,捧着个封蜡斑驳的信封。有人让我交给康罗伊先生。男孩说完便跑,皮鞋声在走廊里渐远。
信封没有落款,封蜡是团焦黑的污渍,凑近能闻到焚烧后的焦糊味。
乔治撕开时,一张薄纸飘落,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康罗伊,你以为揪出布莱克伍德就赢了?
托利党不过是把刀,真正的手在更深的地方。
他们要的不只是超凡者的血,是让整个世界退回黑暗。
小心汉普斯特德的地窖,那里面的东西,连布莱克伍德都只是棋子。
信纸在指尖簌簌发抖。
窗外的雾更浓了,将康罗伊庄园的方向遮得严严实实——谁知道之前祖父他们参与的神祭有多深的水,还有多少层齿轮在转动?
壁炉里的木柴炸开,火星溅在信纸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乔治现在最大的底牌就是自己体内的神骸和魔金差分机的秘密,当魔金差分机完全破解神骸的秘密,自己就可能登上最高的神阶,凡间的复杂斗争将被自己碾平。
他抓起外套走向门口,经过门廊穿衣镜时瞥见自己的影子——为了掩饰而戴的金丝眼镜后面自己眼睛亮得反常,像淬了火的钢。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束光,照在墙上的维多利亚女王画像上。
她的嘴角微扬,和昨夜马车上的笑一模一样。
乔治斗志昂扬,不光只有女王才有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