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船队动了。
这一动,如巨石投江,狠狠砸进陈家、李家那两池本就汹涌的浑水。
陈家主船。
船舱之内,陈家家主陈博安正端着一杯热茶。
茶水很烫。
可他的手却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目光透过窗棂,落在徐家强者义无反顾冲入战场的身影上,眼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光。
“大哥!徐家下水了!”
一名身材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是他的亲弟弟,陈博武。
“他们这是铁了心要站在官府一边!我们怎么办?再不动手就晚了!”
“急什么?”
陈博安呷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
“天塌下来,总得有个高的顶着。徐长青那老狐狸想当这个英雄,就让他去当。”
陈博武跺了跺脚。
“大哥!这不是当英雄的时候!韩诚、左夜丘那些疯子带着人冲下去了,现在连徐家都下场了!”
“万一……万一他们赢了,我们陈家今日按兵不动,事后怎么跟官府交代?那林家倒台后的产业,岂不是要被徐家一口吞得干干净净!”
这话才道出了他真正的担忧。
陈博安瞥他一眼,嘴角勾起抹冷笑:
“赢?你拿什么赢?”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窗外的方向。
“林啸天那条老狗敢做这么大的局,你以为他的底牌就只有水下的那点东西?”
“那被封印的是什么,你我心中都有数。那不是韩诚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可是……”陈博武还是不甘心。
“没有可是。”
陈博安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早就给你准备好路了。”
他声音压低。
“你现在立刻带着族中一半精锐,还有我们供奉的那些客卿也下水。”
陈博武愣住了。
“大哥,你这是……”
“打着‘协助官方,清剿妖人’的旗号下去。”
陈博安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记住,只在外围游弋,摇旗呐喊,做个样子。”
“切记不可与林家和黑莲教的人发生正面冲突,更不要拼死。”
“如果官府势力不起,你们就帮着他们杀几个不痛不痒的小喽啰。如果官府败了,你们就立刻后撤,不要有半分犹豫。”
陈博武瞬间明白了。
这是两头下注!
这是在用一半的家族力量,去买一份“投名状”!
赢了,陈家有功,可以在瓜分林家的盛宴中分一杯羹。
输了,陈家主力尚在,也可以立刻抽身,保全自身。
“我明白了,大哥!”陈博武重重点头。
“去吧。”陈博安挥了挥手,“记住,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是!”
陈博武转身离去,很快,陈家的船队也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在他的带领下,也学着徐家的样子,呐喊着冲向了漩涡中心。
而另一部分,则载着陈博安和陈家最核心的力量缓缓后撤,与主战场拉开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
李家主船上,正上演着近乎复刻的一幕。
白发苍苍、看似行将就木的李老太爷,此刻正眯着眼,凝视着河面上错综复杂的局势。
“老家主!陈家也分兵了!一半下水,一半后撤!我们再不动,真要被孤立了!”
一名李家心腹长老急声进言。
“孤立?”李老太爷呵笑一声。
“这棋盘之上,哪有什么朋友,哪有什么孤立?”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远处林家的船队,又扫过正在后撤的陈家船队,最后落在那片惨烈的战场之上。
“你看那徐家,满口仁义道德,倾巢而出,看似壮烈。可徐长青那老东西自己却没动。他这是想让族人用命去给他换一个‘大义’的名分。”
“你看那陈博安,看似精明,两头下注。可他忘了,这牌桌上想两头都讨好的人,最后往往两头都得罪。”
那名长老听得云里雾里。
“那……那家主的意思是?”
“我们李家也下注。”李老太爷的声音很轻。
“但是我们不赌官府,也不赌林家。”
他用拐杖在甲板上轻轻一点。
“我们赌‘乱’。”
“这场乱局越大,持续的时间越长,对我们李家就越有利。”
“派人下去。告诉他们,给我搅!把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遇到黑莲教的人,打几下就退。”
“遇到官府的人,帮他们挡几招也退。”
“遇到徐家的人……如果有机会,给我狠狠地捅他们一刀!”
李老太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阴鸷与疯狂。
“我们的对手从来不是什么妖邪。”
“是那些挡在我们李家前面的所有对手!”
“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等他们全都精疲力尽……这广陵郡,才是我李家说了算的时候!”
那名长老浑身一颤,他看着眼前这位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家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是,属下明白。”
李家也分兵了。
三大家族做出了三种看似不同,实则都充满了算计的选择。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棋手,能在这场滔天巨浪之中,为家族谋得最大的利益。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水下那片混乱的战场。
在等待。
等待着那决定最终胜负的一刻。
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将水上水下彻底割裂开来。
水上,是无数百姓在洪水中挣扎求生,是各方势力在废墟中组织救援的混乱与悲壮。
水下,则是顶级强者们不死不休,关乎一城命运的生死血战。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
就在那浑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的水下战场。
那看似已经陷入僵持,甚至官府一方略占上风的战局平衡。
早就在一道幽影的入局之下。
悄然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