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
时空坍缩扭曲,如一幅被揉皱的古卷,混沌间不见边际。
秦明意识再凝时,眼前铺开一片桃林。
无垠的桃林。
粉瓣如永不停歇的雪,漫天翩跹,簌簌坠落。
清溪穿林而过,叮咚水声似有人轻拨丝弦,余韵绕林。
溪边立着座亭台,飞檐斗拱精巧,笼在薄纱般的雾气里,朦胧得美入心魄,却又透着几分不真实的虚幻。
这分明是少女心底最深处,幻想出的仙境模样。
亭中石桌上,温着一壶酒,配着两只青瓷杯。
苏小小依偎在男子怀中,那人身着白衣,洁净得不染半点尘埃。
他生得极好,眉眼温润,唇角总悬着一抹浅淡笑意,似春风拂过柳梢。
“小小,你看这桃花,开得可好?”
男子声音如春日暖风,能吹化世间所有郁结的愁绪。
苏小小脸上晕开幸福的羞怯红晕,点头时声细如蚊蚋:“好。”
白衣男子笑了,抬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花。
“这桃林,是我为你种的。”
“你若喜欢,它便永远为你开着。”
“公子……”
苏小小抬头,痴痴望着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此生能遇公子,小小……死而无憾。”
白衣男子将她搂得更紧,轻叹一声:“傻话。”
“你我当有三生三世的缘分,何谈生死?”
说着,他端起一杯酒,递到苏小小唇边:
“来,饮了这杯合卺酒,你我便是夫妻,此后再不分离。”
秦明就在一旁。
他没有实体,如一缕风、一粒尘,是个冰冷的旁观者。
亭中二人看不见他,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秦明启开“灵视”,眼前的世界瞬间剥去美好的画皮。
桃花依旧,可每片花瓣上都缠裹着一缕黑沉沉的怨气;
溪水仍在流淌,尽头却连着翻涌欲望的无尽黑海。
而那白衣胜雪的公子……
灵视之下,俊美皮囊褪去,露出令人作呕的本体——
一团由无数扭曲哀嚎的人脸纠缠而成的纯粹黑影。
欲望、执念、怨毒……
世间所有负面情绪,尽数凝在这团黑影里。
他身上的白衣,不过是用幻象织就的绚丽伪装。
秦明看着梦境加速流转。
白衣公子与苏小小在桃林仙境里度完一生:
溪边垂钓,亭中对弈;
他为她作画,画里她笑靥如花;
她为他抚琴,琴声诉尽爱慕。
夜里,二人并肩坐在桃树下,看明月高悬,聊牛郎织女的古老传说。
“公子,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有。”
“那他们会保佑我们吗?”
“会的。”
白衣公子刮了刮她的鼻子,眼底满是宠溺,“我会让他们护你一生顺遂,再无忧愁。”
苏小小的心彻底化了。
她靠在他肩头,脸上洋溢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过往所有苦难委屈,在这无尽温柔前烟消云散。
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神魂与意志,正一点点在幻境中,与这片梦境、这个男人交融。
秦明冷眼看着这一切,什么也做不了。
他像被缚在椅上的观众,被迫看一场走向悲剧的戏。
他清楚,这所有美好、温柔与宠溺,都是毒药,是岁魇在喂养猎物。
它要将苏小小的幸福感推到顶点,等那魂魄的滋味变得最甘美成熟,便是收割之时。
终于,那一刻到了。
梦境高潮是场盛大婚礼,张灯结彩,红绸漫天。
苏小小身着凤冠霞帔,被心上人牵着步入洞房。
红烛高烧,暖意融融。
白衣公子挑开她的红盖头,望着她娇羞的脸,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小小。”
他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
“现在……”
他捧起她的脸,指尖冰凉,“将你自己完完全全交给我,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
苏小小听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望着深爱的脸,心中再无半分怀疑。
所有防备与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幸福的泪水滑落,她缓缓闭眼,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心防洞开,神魂再无抵抗。
就是现在!
苏小小闭眼沉沦的瞬间,那张俊美深情的脸骤然异变。
温润笑容变得狰狞,宠溺眼神化为贪婪。
白衣渐渐虚幻,丝丝黑气逸散而出。
一只手从白衣中缓缓伸出,那不是人手,是由纯粹黑气凝成、干枯如千年老根的鬼爪!
爪尖尖利,漆黑如墨,带着令人作呕的恶意,缓缓伸向苏小小毫无防备的脸庞。
它要……剥皮!
梦境外,冰冷虚空中的秦明看得真切。
不能再等了!
他没有躯体,无法出刀,动用不了半分真气,却还有一样东西。
他的神魂。
那经天道验尸无数次锤炼,勘验过万千尸体,吸尽执念与怨恨。
早已凝练如铁、坚韧如钢的神魂,便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