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光在案几上晃了晃,把林砚的影子拉得老长。
已经是半夜了,他还在收拾行李 —— 叠好的粗布外衣放在包袱最上面,里面裹着两包干粮和一小袋桂花糕,是晚晚非要塞进去的,说 “路上阿爹饿了能吃”。
旁边还放着那把墨色长剑,他用布擦了又擦,剑身上的青岚印记在灯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光,隐隐透着股灵力。
晚晚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打着哈欠帮他整理灵草 —— 是她从青云宗带回来的,说 “宝马吃了能有力气跑”。
小手把灵草分成一小捆一小捆,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却还是硬撑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站在院子里的红凝。
红凝没进屋,就站在桂花树下,暗红色的纱裙在夜里显得格外扎眼。
她仰头看着枝头的桂花,手指轻轻捻着一片落在肩头的花瓣,眼神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偶尔余光扫过屋里,落在林砚身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阿爹,她怎么还不走啊?” 晚晚凑到林砚耳边,小声抱怨,揉了揉发红的眼角,“都半夜了,她难道不困吗?”
林砚放下手里的包袱,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口对红凝说:“红姑娘,这都半夜了,你要是不嫌弃,前面镇上有间客栈,条件还不错,我带你过去?”
(这姑娘也太能熬了,大半夜站在院子里,也不说累,到底想干什么?)
红凝转过身,桃花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亮:“林镖师不用麻烦了,我看你这院子挺安静的,要是方便,我想在这里歇一晚,明天一早咱们就能出发,省得来回跑。”
林砚人都傻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这破落小院 —— 墙皮都掉了几块,客房还是上个月刚搭的,连窗户纸都没贴好,哪有客栈舒服?
他张了张嘴,刚想拒绝,就看见红凝身后站着的两个护卫,一身黑衣,腰里别着刀,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 不太方便吧?我这小院简陋,怕委屈了红姑娘。” 林砚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为难。
红凝却像是没听出他的推脱,只是淡淡扫了那两个护卫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那两个护卫立刻躬身,对着红凝行了一礼,转身就朝着院门外走,脚步轻得像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林砚:“……” (这也太听话了吧?看这架势,这红姑娘肯定不是普通富家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彻底没了拒绝的理由,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行吧,我给你收拾间客房,就是条件简陋,你别嫌弃。”
“多谢林镖师。” 红凝笑着点头,跟着他往客房走。
客房就在主屋旁边,是林砚上个月刚造的,本来想给偶尔来串门的老友住,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他找了床干净的被子铺在床上,又点了盏油灯放在案几上:“你先凑合一晚,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
红凝环视了一圈屋子,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 是林砚画的桂花,虽然笔法笨拙,却透着股暖意。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挺好的,比客栈安静。”
林砚没再多说,转身带晚晚回了主屋。
刚关好门,晚晚就拽着他的袖子,小声说:“阿爹,我总觉得这个红姑娘不对劲,她好像一直在盯着你看,还非要住在我们家,肯定没安好心!”
(她就是想留在阿爹身边,想抢我的阿爹!我得盯紧点,不能让她靠近阿爹。)
林砚揉了揉她的头,打了个哈欠:“别多想,她就是着急赶路,等送她到江南,咱们就回来了。你赶紧睡,明天还得早起。”
可他自己却没什么睡意 —— 红凝的举动太奇怪了,从指名找他当镖师,到非要跟着回家,再到半夜留居,每一步都透着不寻常。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红凝那双桃花眼,还有她打发护卫时的果断,总觉得这场护送,不会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砚就醒了。
他起来给宝马添了干草,又煮了锅桂花粥,刚盛好,就看见红凝从客房走出来,已经收拾妥当了,暗红色的纱裙衬得她皮肤更白,眼神里没了昨晚的探究,多了点温和。
“林镖师早。” 红凝走过来,目光落在锅里的桂花粥上,“好香的粥,是用院子里的桂花做的?”
“嗯,红姑娘不嫌弃的话,一起吃点?” 林砚递过去一碗粥。
晚晚刚从屋里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快步走过来,坐在林砚身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勺子:“阿爹,我给你盛粥!你昨天收拾行李累了,歇会儿。”
她说着,故意用身子挡在林砚和红凝之间,眼神里带着点警惕,(想跟阿爹一起吃饭?没门!阿爹只能跟我一起吃。)
红凝看着晚晚的小动作,没说什么,只是接过粥,慢慢喝了起来。
吃过早饭,林砚把行李搬上马车,突然想起今天是阿瑶的忌日 ——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带晚晚去后山看她,给她带块桂花糕。
他转头对晚晚说:“晚晚,咱们先去后山看看阿瑶姐姐,再出发好不好?”
晚晚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呀!我还带了灵草糕,阿瑶姐姐肯定喜欢!”
“我跟你们一起去。” 红凝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砚愣了一下,连忙说:“红姑娘,我们是去看去世的亲友,不太方便……”
(这姑娘怎么什么都要跟着?去祭拜亲友这种私密的事,她跟着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 红凝却没退缩,眼神直直地看着林砚,“我就是想跟着去看看,也算是沾沾林镖师的心意,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她手里拎着个小包袱,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要跟着去。
林砚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晚晚紧绷的小脸,心里犯了难 —— 拒绝吧,红凝都这么说了,显得他小气;不拒绝吧,带着个陌生人去祭拜阿瑶,总觉得别扭。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点了点头:“那行吧,就是路有点难走,你小心点。”
“多谢林镖师。” 红凝笑着跟上。
去墓地的路是条小土路,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路面,走起来滑溜溜的。
林砚牵着晚晚的手,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红凝一把 —— 红凝穿的纱裙太长,好几次差点被路边的草绊倒,看起来确实不太习惯走这种山路。
晚晚却没那么好心,她紧紧攥着林砚的手,时不时回头瞪红凝,小声对林砚说:“阿爹,你别拉她,她自己能走,你看她穿的裙子,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让阿爹拉她,想跟阿爹亲近!我才不让她得逞!)
林砚无奈地笑了笑:“别这么说,她是客人,咱们得客气点。”
(这丫头,怎么对红姑娘这么大敌意?难道是女孩子之间的小别扭?)
红凝像是没听见晚晚的话,只是偶尔被林砚拉着手时,指尖会轻轻蹭一下他的手心,眼神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墓碑藏在松树林里,上面刻着 “阿瑶之墓” 四个字,旁边摆着几株野菊,是林砚上次来插的,现在还没蔫。
林砚从包袱里拿出块桂花糕,放在墓碑前,又用手帕擦了擦碑上的灰尘,声音放得很轻:“阿瑶,我带晚晚来看你了,给你带了桂花糕,你尝尝。”
晚晚也把手里的灵草糕放在旁边,小手轻轻摸了摸墓碑:“阿瑶姐姐,我现在是青云宗的内门弟子了,能用水鞭打坏人了,以后我会保护阿爹,不让他受伤,你放心吧。”
红凝站在旁边,看着墓碑上的字,眼神涌现一抹复杂的神色,特别是看到两人虔诚的样子时,眼神里的光更加明显。
她刚想往前走两步,靠近墓碑看看,晚晚突然转过身,张开胳膊挡在她面前,小脸绷得紧紧的:“你别过来!这是我阿瑶姐姐的墓碑,你不能碰!”
“晚晚!” 林砚赶紧拉了拉她,“别这么没礼貌。”
“我没有没礼貌!” 晚晚却没让开,眼神直直地盯着红凝,“她是陌生人,不能靠近阿瑶姐姐,阿瑶姐姐会不高兴的!”
(阿瑶姐姐是我和阿爹重要的人,这个女人不能玷污这里,更不能让她打扰阿瑶姐姐。)
红凝停下脚步,看着晚晚警惕的样子,笑了笑:“好,我不过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她退到旁边的松树旁,抱着胳膊站着,眼神却没离开林砚,看着他对着墓碑轻声说话,看着他摸晚晚的头,眼睛里似乎染上了一层薄雾。
林砚和晚晚在墓碑前待了半个时辰,才准备离开。
走的时候,晚晚还不忘回头瞪了红凝一眼,确定她没碰墓碑,才放心地跟着林砚往山下走。
林砚走在后面,看着前面晚晚紧紧牵着红凝衣角(故意的,想隔开红凝和林砚)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红凝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个红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跟着去江南,真的只是为了护送玉佩吗?他总觉得,这场护送,像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正慢慢朝着他和晚晚罩过来。
而红凝走在前面,指尖轻轻捻着刚才从桂花树上摘的花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回头看了眼逐渐变得模糊的墓碑,似乎在和它做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