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
上午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斜斜地倾泻进来,形成几道温暖明亮的光柱,光柱中细小的浮尘无声流转。
青衣的素青衣袖被一段淡青色的蚕丝布条仔细系住,绕过脖颈在后轻轻打了个结,将宽袖妥帖地挽起,露出两截线条优美、宛如白玉雕琢的手臂。
一条素净的围布系在腰间,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
她立于宽大的案桌旁,专注地揉着一团雪白柔软的面团。
小羲和坐在窗边一张特制的小矮凳上,两只小短腿悬空地轻轻晃悠。
他正捧着一块师尊买来的烤红薯,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啃着。
那红薯烤得极好,皮焦肉糯,金黄的内里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他鼓着小腮帮子,一边满足地咀嚼着口中那甜甜的、软软的、糯糯的滋味,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青衣揉面的动作,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依恋。
万俟昭昭则慵懒地半卧在一旁的躺椅之中,身姿舒展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青衣带回的各种零嘴:烤得焦香的板栗、温热软糯的梨子、鲜嫩的烤鱼……
旁边的小泥炉上,还温着几颗灵气氤氲的烤灵果,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和果香。
她吃得优雅而寂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青衣的动作流畅而富有韵律,白皙的双手在面团上灵巧地按压、推揉,面团在她手下变得越发光滑柔韧。
很快,几个浑圆饱满的大面团便揉好了。
她取过一把薄刃快刀,刀刃在面团上轻快地划动,将其均匀地分切成一条条长条形的面剂子。
接着,她的指尖灵巧地在案板上滚动,将长条形的面剂子顺势拉长、揉搓得更圆润均匀。
所有的长条揉圆后,她又继续揪下一个个大小相仿的小剂子。
随后,她拿起那根磨得光滑的擀面杖,手腕轻巧地转动,小剂子便在擀面杖下听话地旋转、延展,变成一张张边缘微薄、中间略厚的圆形面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娴静的力量感。
万俟昭昭淡漠的视线掠过青衣沾着细白面粉的纤细手腕,以及那双在面团间忙碌的、稳定而温柔的手。
一个来自遥远人界的词汇无声地滑过她冷漠的心尖——贤妻良母。
她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仿佛带着一丝极淡的、无人能懂的意味。
目光扫过那专心啃红薯的小不点儿羲和,再落回那兀自忙碌的清冷身影上。
呵,一个懵懂无能的娃,一个……像她这样置身事外的冷漠丈夫,眼前这场景,倒也……贴切?
万俟昭昭收回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所有情绪。
她伸手,拿起炉子上煨得温热的烤梨。
那梨子被烤得极其软烂,表皮微皱,透出诱人的深琥珀色。
她轻轻咬开薄软的梨皮,内里饱含的、温热而清甜的梨汁瞬间溢出,浸润了微凉的唇瓣,一股纯粹的、浓郁得化不开的甘甜滋味顿时在口中弥漫开来。
确实……很甜。
青衣始终专注于手中的面皮,并未回应那无形的目光或心绪。
她只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继续着擀面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
面皮悉数擀好,整齐地码放在一旁,覆着湿润的布巾。青衣开始着手准备馅料。
她纤手微扬,一方沉重如小山的顶级灵兽肉便凭空出现在洁净的案台上,那磅礴的灵气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的至少有五百斤之巨。
紧接着,她又取出许多珍稀无比的灵草灵植,每一株都流光溢彩,蕴含着精纯的天地精华,若流落在外,足以让高阶修士抢破头颅、踏破铁鞋也难觅一株。
此刻,这些稀世珍宝却如同最寻常不过的大白菜,随意地堆叠在桌面上,灵气氤氲交织。
青衣指尖轻点,一道清澈的水流凭空凝聚成池,她一丝不苟地将肉块和灵植仔细清洗干净。
完成后,指尖再点,水池无声消散,不留一丝水渍。
她拿起那把薄如蝉翼的快刀,手腕轻转,刀光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那动作优美得近乎舞蹈,却又带着雷霆万钧的速度与精准。
刀锋所过之处,坚硬的灵兽骨肉如同豆腐般悄然分离,案台上庞大的肉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消减。
小羲和早已停下了啃红薯的小嘴,一双异色的大眼睛,左眼灿若熔金,右眼清冽如寒银,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青衣飞舞的双手。
那行云流水的刀光轨迹深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师尊的刀法……好漂亮,好厉害。
他看得如痴如醉,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心神完全沉浸在那蕴含着无上韵律的刀光之中,甚至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玄妙的气息自他小小的身躯内悄然升起,他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顿悟之境。
当羲和进入顿悟的那一瞬间,青衣手下流畅的刀光没有丝毫停滞,案台上的肉块依旧在快速分解、消失。
她的刀法反而变得更加飘渺莫测,速度快到了极致,刀身几乎化作一片朦胧的幻影。
若有旁人旁观,恐怕连刀的轮廓都难以看清分毫。
躺椅上的万俟昭昭淡漠的目光扫过那片刀光幻影。
她的眼力非同寻常,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看似随意挥洒的刀光深处,所蕴含的晦涩法则轨迹与凌厉无匹的刀意。
如此登峰造极的刀法,却拿来……切肉?
万俟昭昭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也罢,想来这般处理过的肉,滋味总归是不会差的。
当羲和眼中那璀璨的金银流光缓缓收敛,从顿悟的玄妙境界中退出时,他稚嫩的小脸上掠过一丝明悟,周身的气息也凝练了一丝,显然对自身的刀道又有了微妙的精进。
与此同时,青衣案台上那五百斤灵兽肉也已全部处理完毕,细密的肉糜如同最上等的丝绸,被妥帖地盛放在一个半人高的、洁净如新的巨大木桶内。
青衣放下薄刃刀,指尖光华一闪,换了一把形制稍有不同的轻巧利刃。
她再次执刀,面对堆积如山的灵草灵植。
刀光再现,同样迅疾优美,带着一种庖丁解牛般的游刃有余。
原本形态各异的珍稀灵植,在她的刀下迅速化作均匀细碎的颗粒,散发着更加浓郁的混合药香。
很快,所有灵植也悉数切配完毕。
青衣将切好的灵植碎粒悉数倾倒入盛满肉糜的巨大木桶中。
洗净双手,拭干水珠,她拿起一支巨大的木勺,探入桶中,开始沉稳而有力地搅拌混合馅料。
木勺划过肉糜与灵植的混合物,发出富有节奏感的低沉声响。
随着她的搅动,一股难以言喻的、融合了顶级灵肉醇厚精华与稀世灵植清冽芬芳的霸道香气,如同苏醒的巨龙,猛烈地升腾、扩散开来,顷刻间便充盈了整个大堂,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勾动着最原始的食欲。
就在这浓香四溢、搅拌声规律作响的时刻,一名身着城主府魔纹服饰的下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廊下。
他努力维持着恭敬垂首的姿态,但那极具侵略性的浓烈肉香仿佛无形的手,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直冲识海,瞬间唤醒了身为魔族对顶级血肉能量最本能的渴望。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悄悄咽下了一口骤然分泌的津液。
强自镇定了一瞬,他才用尽量平稳的声音清晰地禀告道:“城主大人,焚天城的魔使已至,正在主厅等候收取炎城此季度的贡品。您……是否要亲自过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