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娃的魔族融不进城主府门口那闹哄哄的奶娃家长圈子里,却也闲得发慌,三三两两聚着。
一缕清冽如晨雾、若有似无的冷香?,悄然钻入某位魔族的鼻息。
他耸动着鼻翼,目光被阿尔山小心护在臂弯里的油纸包牢牢锁住,涎着脸凑近了些:“尔山先生,手上捧着什么宝贝?这香气挠得人心痒痒,能……匀点儿尝尝不?”
阿尔山身形未动,只是?那对清秀的眉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她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用臂弯将那油纸包护得更严实了些?,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柔和的坚持:“莫要凑这么近。”
她顿了顿,嗓音依旧平和,“这是城主大人见我喜爱,特意赠予的雾桉茶,我自己也珍视非常,实在不能与你分享。”
那魔族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着:“看着文文静静的,护食倒挺紧。”?
嘴上却立刻换上十足的诚恳,?眼巴巴地盯着那油纸包?:“哎哟!城主大人赐下的仙品,光是这香气就超凡脱俗!尔山先生,您心善,就……就赏指甲盖儿那么点茶汤,让我润润喉,尝个味儿就好!不多,绝不多要!”
阿尔山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油纸包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指腹隔着粗糙油纸,?仿佛能感受到里面叶片的珍贵质感?。
心中念头飞转:?“如此多的同族……若只吝啬一小撮叶片,倾入巨大的木桶里以沸水冲泡……稀释开来,每人分得一匙浅尝,应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精明的念头在她温和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快得几乎难以捕捉?。
主意既定,她?清咳一声,提高了些音量,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平和?:“诸位,城主府门前聚集终归不妥。不如……都移步去我家中小坐?”
她目光扫过众人,补充道,“学费、资源分配之事,也正好一并商议清楚。”
她稍作停顿,?才将那油纸包轻轻托起示意了一下,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温和邀请?:“另外……也请诸位尝一尝这城主所赐的雾桉茶。”
“只是,”她?竖起一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唇边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眼神温和却带着不容更改的意味?,“?每人仅此一口?,不可逾矩。”
一大桶茶汤,几百张嘴各啜一小口,余下的?自然尽归她所有了。
……
日子过了三天,第一书院迎来了魔族的新学子。
他们穿着崭新笔挺的学子服,意气风发地踏进书院大门,步履间带着初来乍到的雀跃。
然而,当日头西沉,再走出门时,一个个却像被霜打蔫的小苗——肩膀耷拉着,嘴角委屈地下撇,明亮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疲惫薄雾。
守候在外头的家长们,目光如炬般扫过自家孩子,嘴角却悄然勾起满意的弧度。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频频点头:瞧瞧,这才头一天呐,自家这皮猴儿身上,竟真就沾上了那么一缕若隐若现的书卷气!那点疲惫算得了什么?值,这束修交得太值了!所有家长仿佛约好了似的,“选择性失明”,对孩子们脸上明晃晃的倦意视而不见,只执着地捕捉着那丝若有似无的、新染上的淡淡墨香。
这才第一天啊,就有如此“奇效”,家长们心头滚热,简直不敢细想,往后日子长了,自家崽子得出息成何等“嘎嘎厉害”的模样。
待到用完晚饭,书院里蓦然响起了集合的号令。
嚯!竟还有夜跑!家长们一听,更是喜上眉梢——这习惯好啊!遥那天,从第一书院第一批小萝卜头们开始夜跑,这风驰电掣的身影便成了书院雷打不动的传统。
如今,自家孩子才踏入书院第一天,就能参与这神圣的“传统”!家长们心头暖融融的:这分明是没把咱魔族当外人看,是真真切切、认认真真地要教导咱们的孩子啊!
“跑!必须跑!”念头一起,家长们行动如风。
晚饭碗筷一撂,二话不说就把孩子“打包”好,几乎是架着送回了书院门口。
临走前,少不得一番“叮嘱”。
那位身材魁梧的魔族父亲,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儿子瘦削的肩头,虎目圆睁,声如洪钟,字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给老子跑起来!听见没?拿出吃奶的劲儿跑!要是敢给老子混个倒数……”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俯身凑近儿子耳边,压低的声音里却裹着赤裸裸的威胁,“今晚回家,你那饭碗,可就空着摆那儿了!”
小家伙被拍得一个趔趄,对上父亲“认真”的眼神,小脸一白,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夜幕低垂下,第一书院的广场上。
混血种学子与魔族的学子混杂在一起,脚步声由杂乱渐渐汇聚成整齐划一的闷雷,踏碎了夜的宁静。
他们呼出的白气在炎城的夜光中升腾,年轻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里奔腾不息,浩荡的气势直冲云霄。
远远观望的魔族长辈们,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眼底深处漾开一片柔和的光。
他们彼此看看,无声地传达着心照不宣的宽慰。
至少,眼前这步伐一致、汗水晶莹汇流的画面,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他们与混血种之间,那层无形的坚冰,正在这整齐的脚步声里,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