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苦修悄然流过十余日。
小羲和身上那点最初的不情不愿,早已被严苛的作息磨平。
如今,一到时辰,他小小的身影便精神奕奕地准时出现在演武场上,小脸上少了懵懂,多了几分属于修行者的专注。
这日上午的锤炼方歇,下午的修炼内容却陡然生变。
万俟昭昭一袭冷调的紫棠色男装立于场前。
那衣衫是上好的云锦缎裁成,样式简洁利落,交领宽袖,腰间束着同色暗纹丝绦,衣摆仅绣着几片疏落竹叶纹,透着几分书卷气的儒雅,却丝毫未减她周身散发的冷漠威严。
她目光冰凌般扫过眼前这群汗水未干的半大少年少女,声音如玉石相击,清晰却毫无波澜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十几日锤炼,尔等根基渐稳,招式形神初具。”
她略作停顿,无形的压力让空气凝滞,“然,空练千遍,终是死物。招式,需在人身上磨砺;经验,只在实打实的碰撞中积累。炉火纯青的演练,亦锤炼不出真正的搏杀之能……”
万俟昭昭其人,性情固然淡漠如寒潭深水,为师之道却极尽严苛与负责。
她手中调教出的弟子,纵然天赋仅算尚可,经她打磨,辅以自身拼劲,踏出山门,亦足以被外人赞一句“小天才”。
她的话语字字千钧,学生们屏息凝神,连小羲和也仰着小脸,眼眸满是专注,努力捕捉着师叔吐出的每一个字,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认真。
一番陈述完毕,万俟昭昭眸光微抬,淡声问道:“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先生!”
少年少女们的声音整齐划一,洪亮如钟,带着敬服与对历练的隐隐兴奋。
万俟昭昭微微颔首,视线落在那小小的身影上:“羲和,出列。”
“是,先生!”小羲和奶声应答,步伐坚定地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了队列最前方,与那紫衣身影相对。
万俟昭昭的目光掠过面前这群挺拔的少年,即便是其中年纪最小、身量最矮的周霁月,也稳稳比羲和高出一个头还多。
那小小的身影站在一群半大孩子前,愈发显得伶仃。
她的声音依旧淡漠,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羲和,虽稚龄,已是金丹修为。”
场中瞬间响起数道倒抽冷气的气息,学生们看向小羲和的目光充满难以置信的震惊。
万俟昭昭视若无睹,继续道:“且是史无前例、万中无一的双生金丹。”
“他,就是你们今日起下午的对手。”
紫衣女子的视线锐利如刀锋,“莫因他年幼,便心存怜惜,手下容情。记住,生死搏杀间,刹那犹豫便是万劫不复——你们的修为,最高不过练气八层,与他相比,云泥之别。”
她顿了顿,宣布规则:“自今日起,每日下午一场对练。羲和,独自一队;尔等其余人,合为一队。平局,双方皆无赏罚。胜负,则必有奖惩。赢者得赏,输者领罚。”
冰寒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故,尔等唯一出路,便是倾尽所能——与他打成平局。”
“此地,不论以多欺少,不谈恃强凌弱,只认结果:输、赢,或平局。听懂了吗?”
万俟昭昭的话语彻底驱散了学生们因年龄而生出的松懈。
轻视荡然无存,唯有凝重与肃杀。
对手虽小,却是金丹大能!争得平局,难如登天。每个人眼中都燃起了破釜沉舟的战意。
“学生听懂了!”回答声浪如雷,透着决绝。
万俟昭昭再无多言,只冷冷吐出二字:“开始。”
话音落地的刹那,那抹紫影未动,人却已如鬼魅般出现在百米开外的高台之上,衣袂未惊,冷漠地俯瞰着下方骤然而起的战场。
…
凛冽的刀锋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那柄师叔所赠的极品灵刀被小羲和稳稳握在手中,刀身仿佛与他纤细的臂膀融为一体,吞吐着凛然战意。
对面,二十余名学生的身影交错移动,各式兵刃齐刷刷出鞘,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森冷的金属丛林,小心翼翼地收缩着包围圈,沉重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呼吸声混杂,空气骤然绷紧。
小羲和立于圆心,一金一银两只异色瞳眸非但不见丝毫惧色,反而像是投入了火种般燃起灼灼的光,那是纯粹的、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率先动了。
没有花哨的铺垫,灵刀嗡鸣,骤然撕裂凝固的空气。
小羲和挥出的,正是师尊亲授的“碎星斩月”第一式。
刀势如奔雷,毫无顾忌地横扫而出,那姿态不像是对敌,倒真如砍瓜切菜般带着一种天真的狠厉。
“铛!铛铛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瞬间炸响!令人牙酸的震颤通过兵刃,狠狠撞向围攻学生们的手腕、臂膀。
众人只觉一股蛮横到不讲理的巨力袭来,虎口剧痛,手臂如遭雷击般瞬间麻痹,几把不够牢固的兵器甚至脱手飞出。
这……这仅仅是肉身之力?还未曾动用半点灵力修为。
包围圈顿时一阵混乱。
小羲和的身影灵动如鬼魅,灵刀在他手中化作一片连绵的光幕。
劈、砍、撩、挑,每一个动作都凝聚着千钧之势,快得只留下残影,又重得仿佛能将大地劈开。
“碎星斩月”的基础招式在他手中信手拈来,却带着摧枯拉朽的威能。
学生们竭尽全力格挡、躲闪,却如同暴风雨中的落叶,被磅礴的力量冲击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每一次格挡都带来手臂的酸麻与骨骼的呻吟,每一次闪避都耗尽心神,在地上翻滚、踉跄后退的身影比比皆是。
“嘶……这力量……”
“根本挡不住!”
“双生金丹……这就是差距吗?太……太恐怖了!”
“简直是怪物……天才也不带这样的!”
绝望的低语在粗重的喘息中断续响起。
他们望着场中那个小小的、却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心头满是苦涩与无力。
曾以为人多势众,此刻才痛彻地领悟,他们这二十几人合力,在这绝对的实力鸿沟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夕阳熔金,将演武场涂抹上一层浓重的血色。
整整一个下午,场内充斥着兵刃撞击的轰鸣、沉重的倒地声和压抑的痛呼。
学生们早已筋疲力竭,个个鼻青脸肿,衣衫破损,握兵刃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看向小羲和的眼神只剩下惊悸与敬畏。
终于,一个清越却带着绝对威严的声音,仿佛天籁般穿透了场中的喧嚣:
“结束。”
声音落下,那令人窒息的光幕骤然消失。
小羲和闻声即止,手腕一抖,灵刀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瞬间收敛了所有锋芒,倒提于身侧,刀尖轻点地面。
他微微歪头,看着眼前横七竖八、龇牙咧嘴、模样一个比一个凄惨狼狈的同级们,那双异色瞳眸里燃烧的战意迅速褪去,重新变得清明,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无辜歉意: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清亮,语气诚恳得让人牙痒,“实在不好意思啊,各位师兄师姐。师尊说了,今天不把你们练趴下,回去挨打的可就是我了。”
学生们:“……”
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而狼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他们面面相觑,看着对方和自己惨不忍睹的形象,再看看场中那个仿佛只是热了个身、连汗都没出多少的小怪物,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一片复杂的、无声的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