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满城魔族因那恐怖威压而五体投地、惊魂未定,连挪动一下手指都无比艰难之时。
一道清晰得如同冰泉击石的嗓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骤然响彻了整个炎城的上空,字字句句钻进每一个魔族战栗的耳膜:“诸位,午安。”
短暂的停顿,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炎城昔日的高阶妖魔,已尽数伏诛。自此刻起,”
那清冽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极地寒风刮过,“我,便是此城唯一的城主。我所颁布之新律法,凡有不尊者,”
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依律,或罚,或死。现在,阳光正好……”
那声音刻意放缓,仿佛在享受这审判般的时刻,“而地狱岩浆,也正缺些新鲜的养料。诸位,可有异议?”
全城死寂,连风仿佛都凝固了。
唯有无数魔族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心脏狂跳撞击胸腔的闷响。
那道主宰一切的声音,在令人煎熬的片刻沉默后,再次降临:“那么,很好。看来诸位并无异议。”
语气淡漠,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稍后,将城中所有混血种,一个不少地送至城主府门前。”
声音陡然转厉,透着刺骨的冰冷,“胆敢私藏一个,遗漏一个,死一个……那么,他原先的主人,便亲自去那地狱岩浆里,充当新鲜的养料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笼罩全城、让万魔俯首的浩瀚威压,如同潮水般倏然退去。
与此同时,城主府门前,那道青色的剪影也渐渐淡化,最终凭空消散于无形。
青衣抱着小羲和,从容自太师椅上起身。
她淡漠的眼眸随意扫过附近那些仍像被钉在地上般、姿势各异的跪趴魔族。
那目光并无刻意威压,却如同实质的寒冰掠过,让本就惊惧的魔族们寒气直透骨髓。
随即,她步履轻缓,身影没入城主府那深邃的门洞之内。
几个混血种男孩紧随其后,为首一个男孩忍不住朝着他们重重地“哼”了一声,稚嫩的脸上交织着解恨与鄙夷,随即也快步跟了进去。
青衣的身影消失了,那令人魂飞魄散的威压也彻底消弭。
然而,跪伏在地的魔族们,身体却依旧僵硬如石,如同扎根在地面。
并非仅仅是源于残留的恐惧,尽管那份恐惧依旧沉甸甸地压在心尖,而是实实在在的腿脚发软。
那超出想象的恐怖威压,仿佛抽干了他们四肢百骸所有的力气与筋骨里的韧性,膝盖以下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根本不听使唤。
试图抬腿,软绵的双腿便筛糠般剧烈颤抖,支撑不起一丝重量。
“再……再跪一会儿吧,”一个魔族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缓缓……缓缓就好……”
这念头几乎成了在场所有魔族的共识。
他们趴在或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贪婪地喘息着,仿佛刚刚挣脱了溺毙的边缘。
冷汗如同溪流,浸透了厚重衣袍的后背,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寒意。
“呼……”终于有人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声音带着哭腔的庆幸,“那……那尊杀神总算进去了……老天爷啊……”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早……早知道她是渡劫……”另一个魔族带着哭音小声嘟囔,牙齿还在微微打颤,“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凑这要命的热闹啊!这真是……真是从鬼门关上打了个滚爬回来……”
“老祖宗保佑……老祖宗保佑啊……”有人在尘土里低声念念有词。
“回去……回去老子要吃三大碗米饭!压压惊!”一个粗壮些的魔族带着劫后余生的夸张决心低吼。
在稍远些的街角阴影里,那五个本就半残的魔族,此刻如同被巨轮碾过、又晾在尘土中的蠕虫,依旧沉默地、艰难地蠕动着血肉模糊的身躯。
每一次微小的挪移,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和骨骼摩擦的微响。
时间仿佛在粘稠的痛苦中缓慢流淌。
过了好半晌,其中一个才用那条尚算完好的手臂,颤抖着、极其费力地撑起布满尘土和血痂的上半身一点点。
紧接着,他咬紧牙关,喉间滚出一串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带动着残破不堪的下半身,像一块被遗弃的朽木般,一寸寸、极其缓慢地从冰冷刺骨的尘土里拱了起来。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刺扎撕裂他的筋肉。
“咳…咳咳咳……”扬起的腥涩尘土呛进他干裂带血的喉咙,立刻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咳得他整个胸腔都在抽痛,残躯剧烈抖动。
汗水和渗出的血水混着沙砾,黏腻地糊在绽开的伤口上,让他看起来如同刚从泥沼里捞出的破布偶。
他狠狠啐出一口混合着泥腥和血丝的唾沫,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剩下无尽的懊悔与麻木,嘶声挤出几个字:“早知……如此……真不如……在家……趴着……”
旁边刚勉强翻过身、仰面朝天喘息的同伴,闻言发出一声嘶哑痛苦的喘息,声音像是钝刀刮过砂纸,透着彻骨的绝望:“趴……床上……好歹……是软的……哪像……现在……”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布满血丝的眼珠,瞥了眼自己裹满尘泥、破烂不堪的衣衫下裸露的、布满擦伤和青紫瘀痕的皮肤,每一处都火辣辣地疼。
“趴……这鬼地方……啃……啃土……吃……吃灰……疼死……老子了……”
积攒了全身力气,他猛地朝对面艰难跪着的一个半大的纯血小孩吼道,声音带着强弩之末的暴躁:“喂!对面……那小鬼!听见没?过来……扶老子……起来!”
那跪在地上的小孩,膝盖深陷在尘土里,同样挣扎不起,却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呛了回去,声音虽弱却字字带刺:“喂!对面……那老魔!你是……眼珠子……叫灰糊瞎了吗?没瞧见……小子我……跪着……也钉这儿了?”
他顿了顿,目光故意在那几个魔残缺不全、扭曲变形的肢体上扫过,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凉飕飕的弧度,慢悠悠地补充道:“哦——明白了……小子……眼神不好……没瞅见……几位老魔……缺胳膊……少腿儿……自个儿……都跟蛆似的……挪不动道儿……哪还……爬得过来……扶小子呢?”
他喘了口气,带着一种天真又恶毒的总结,“得了……您几位……还是……慢慢……趴着……喘气儿吧。”
剩下那几个还在地上徒劳挣扎、试图爬起的魔物:“……”
这小鬼……那张嘴……简直像是淬了魔渊蝮蛇的毒液,舔上一口,怕是连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魔物,都得当场毒发毙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