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白皙纤长的手指缓缓收回袖中,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拂过空气的微凉。
她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魔族男人闻言,濒死的眼中骤然爆发出狂喜。
若能活命,莫说让他做这等事,哪怕是吃屎,他也甘之如饴。
“您吩咐!小的拼死也办妥!”他急切地应承,嗓音因恐惧和谄媚而尖细扭曲,脸上堆满了近乎痉挛的讨好笑容,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求生的卑微。
“你,”青衣目光淡漠地扫过他狼狈的身躯,“应认得他们四个的家长。去,把他们找来。”
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吐出的话语却令人骨髓生寒,“然后,由你亲手将他们打残。”
言罢,一道极淡的、凡人肉眼难辨的青色神念,如游丝般悄然分出,无声无息地缀在那蹒跚离去的三岁孩童身后,悄然护卫。
魔族男人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刺穿。
大义灭亲?!
这念头只在他脑中闪过一瞬,便被更汹涌的恐惧淹没。
灭!必须灭!
不灭,他今日绝无可能四肢完好地离开此地。
同族?
在绝对的死亡威胁前,不过是可抛弃的累赘罢了。
“怎么?”青衣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冰冷的视线锁定他,“不愿?”
那刚刚收回袖中的手,作势便要再次抬起。
“愿!愿意!娘!娘亲息怒!”魔族男人骇得魂飞魄散,声音拔高到几乎破音,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小的这就唤他们来!这就弄残!这就弄残!”
他一边喊着,一边拼命扭动深陷在墙壁中的身躯,试图将自己拔出来。
粗壮的魔躯在冰冷的石壁上徒劳地摩擦、撞击,碎石簌簌落下,却只引得一阵更剧烈的痛呼和绝望的喘息,那嵌入的深度远超他所能撼动。
他不敢有丝毫埋怨是她出手太重,只将满腔的恐惧化作对自己的无能咒骂:“蠢货!废物!连这都挣不开!”
青衣冷眼旁观片刻,终于伸出那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
男人以为又要挨打,吓得魂飞天外,本能地双臂死死抱住头颅,蜷缩成一团,发出呜咽般的呻吟。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那只手只是精准地揪住了他后颈的衣领,轻轻一提,如同拈起一片羽毛。
“噗”的一声闷响,伴随碎石滚落,魔族男人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传来,整个身体便轻飘飘地脱离了石壁的禁锢,双脚虚软地落回了冰冷坚硬的地面。
死里逃生的魔族男人惊魂未定,双臂仍僵硬地护着头颅,片刻后才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松开一丝缝隙,偷偷向上瞥去,只窥见青衣那毫无情绪的、俯视的眼神。
他喉咙滚动,咽下恐惧的涎沫,几乎是本能地,向后蹭了半步,脚跟在地面拖出细微的刮擦声。
跑?
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他自己掐灭。
不跑,或许只是残;跑了,以这位姑奶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瞬间化作齑粉,死得悄无声息,连一丝烟尘都不会剩下。
他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石雕,僵硬地杵在原地。
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冲破凝滞,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近乎疯狂地催动玉简,将一条条夹杂着恐惧与夸张的求救讯息,砸向那四个小祖宗各自的家长。
‘速来!有人欺辱你家孩儿!凶徒强悍,孤身难敌!’
‘族弟!速救!你家小郎的屁股……怕是被打烂了!哭声撕心裂肺,惨不忍闻啊!’
‘你儿子遭那人魔杂种毒手了!满地是血!速来救命!’
‘有人贩子!要掳走你家孩儿卖到人界做牛马!快!’
‘……’
几十条饱含着惊慌与夸大其词的讯息,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瞬间从玉简中倾泻而出。
讯息发完,空气仿佛被骤然抽紧,场面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魔族男人的脊背绷得笔直,眼珠小心翼翼地、极快地朝青衣的方向斜睨了一下,旋即像被烫到般飞快收回。
他死死地垂下头颅,视线仿佛要在脚下的尘土里钻出洞来。
至于那几个兔崽子撕心裂肺、此起彼伏的哭嚎?
抱歉。
风,不知何时呜咽着卷过巷口,刮得衣袍猎猎作响。
风声太大,太刺耳了。
嗯,对,风太大了。
他聋了。
一个字,也听不见。
阴暗的巷角,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腥气。
一个瘦小的身影紧紧蜷缩在堆积的杂物阴影里,几乎与污垢融为一体,那是个脏兮兮的孩子,人魔混血的特征在他褴褛的衣衫和沾满污泥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模糊。
此刻,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灼灼发亮,一动不动地钉死在巷子中央那抹素净的青衣上。
她好厉害…
孩子的心在瘦弱的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那个像破麻袋一样瘫软在墙根下、碎石簌簌落下的庞大身影。
他认得,那是炎城凶名赫赫的赤岩魔,小鬼崽子们在外头惹了祸,踢翻摊子或是折断了谁的魔角,只要扯着嗓子哭嚎一声“我爹是赤岩!”。
那些原本撸起袖子真要动手算账的魔族,多半也就黑着脸悻悻作罢。
当然,总有几个不信邪、“头铁”到底的家伙,非要小鬼把他那魔王老子喊来当面理论……
结果?最后都是被赤岩魔用拳头“耐心”地“教育”过,深刻领会了在炎城低头做魔的“规矩”。
能正面放倒赤岩魔的?别说少有,简直闻所未闻。
可眼前这位…这位看起来纤尘不染的青衣女子。
刚才那快得只留下一道青色残影的一击,裹挟着令人牙酸的破空声,结结实实轰在赤岩魔壮硕如小山的胸膛上。沉闷的巨响炸开,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不可一世的赤岩魔像个被巨锤砸中的破布娃娃,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庞大的身躯便炮弹般向后激射,狠狠嵌入了巷子粗糙的砖墙里,蛛网般的裂纹瞬间爬满了墙面。
烟尘稍散,只见他半个身子陷在墙体的凹坑中,碎石压在他身上,方才还震得地面隆隆作响的咆哮,此刻只剩下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巨大的身躯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
而青衣女子,只是静静立于原地,青色的衣袂在巷风中微微拂动,连一丝凌乱也无。
一招!仅仅是一招!就把他干废了,打得嵌进了墙里!
更让角落里的孩子瞪圆了眼睛的是,那个平日里能把挑衅者揍得跪地求饶、嚣张跋扈惯了的赤岩魔,此刻竟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树叶,巨大的头颅死命地想要埋得更低,眼神里塞满了最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那副模样,比最窝囊的地精见了食人魔的鞭子还要孙子!还要不堪!
她太牛了!
一股滚烫的、近乎窒息的崇拜感瞬间攥紧了孩子的心脏,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脏污的小手无意识地死死抠紧了身下冰冷的碎石,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她真的…超级厉害啊…
要是…要是他也能像她这么厉害,拳头硬得能砸塌城墙,速度快得让魔崽子们连影子都抓不住…
那些总爱追着他吐口水、抢他好不容易翻到的馊面包、用石头砸他、骂他“杂种”的魔族崽子们…
是不是也会像墙里嵌着的那个大块头一样,吓得魂飞魄散,蜷缩在地上抖成烂泥,再也不敢朝他多看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