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帘轻动,钰铮铮身着涂山九卿亲手绣制的婚服,缓步踏入众人视线。
那抹身影甫一出现,便如一道惊鸿,令沈淼淼六人齐齐屏息,目光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被抽离了一瞬。
眼前的景象堪称视觉的饕餮盛宴。
那婚服,是人间至为浓烈纯粹的绯红,丝缎流光,金线盘绕出的繁复纹样在光线下流淌着熔金般的质感。
它华美得近乎嚣张,每一寸都诉说着无上的尊贵与炽热。
然而,这极致耀眼的红,竟被穿着它的钰铮铮生生压了下去。
她那清冷绝艳的容颜,如同千年寒玉雕琢而成,带着不容亵渎的凛冽光华。
乌发如云,高绾成髻,其上承托的凤冠迸射出同样极致的、璀璨夺目的金黄。
赤金交辉,华服、冠冕、玉颜,三者浑然一体,相互映衬又彼此争辉,形成一股排山倒海的视觉巨浪,狠狠冲刷着沈淼淼六人的感官堤岸。
世上怎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美?
那美穿越皮相,直抵心魄,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心神摇曳,呼吸都为之凝滞。
钰铮铮眼波流转,将六人痴痴呆傻的模样尽收眼底。
一抹极淡的笑意掠过她嫣红的唇角,那饱满的唇瓣微微开启,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我也知晓自己此刻尚可入眼,不过……诸位,该擦擦口水了。”
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沈淼淼六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各自抹向嘴角那片并不存在的湿润。
沈淼淼第一个从那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眼底灼灼,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对美的顶礼膜拜。
她用力地朝钰铮铮竖起大拇指,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铮铮姐!你这岂止是‘尚可入眼’!简直是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你这模样走出去,真真是持美行凶,所向披靡!真的,”
她语气夸张却无比真诚,捂着心口,“现在你要我命都成,只要你肯亲我一下!”
叶澜在一旁像个拨浪鼓似的连连点头,脸上红晕未褪,眼睛亮得惊人,只来得及附和:“真的!铮铮姐超级超级漂亮!”
姜泠月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依旧流连在钰铮铮身上那惊心动魄的色彩碰撞上,由衷叹道:“这般浓烈到极致的红与金,寻常人穿上怕是被压得黯然失色,也只有铮铮姐你的绝代风华,方能将这华彩尽数艳压,令其甘为衬托。”
温鹤归、谢珩之、洛长生三人仿佛被无形的巨钉瞬间楔在原地,喉咙里滚动的音节生生冻结,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钰铮铮的美,于他们而言,是初涉尘世便要直面深渊的冲击。
那并非寻常的艳丽,而是裹挟着致命吸引力的风暴,如同传说中甫一降临便能摄魂夺魄的顶级魅魔。
三双眼睛,直勾勾地定格在她身上。
瞳仁深处再无他物,唯有铺天盖地、纯粹到令人窒息的惊艳与震撼,浓稠得化不开,那是灵魂被瞬间掠夺后,凝固在瞳孔里的余烬。
当众人犹自沉浸在钰铮铮那令人失语的绝色容光中时,殿门轻启,十数名身着宫装的侍女鱼贯而入。
她们步履轻盈,纤手托举着朱漆托盘,其上盛放的皆是流光溢彩、形制精巧的妆奁与脂粉,俨然是宫中秘藏的顶级妆品。
钟离子期默然无声,身影悄然隐在队列的最末端。
沈淼淼几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她率先开口,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铮铮姐,我们先行一步,去迎候师尊与众位同门,便不在此叨扰姐姐梳妆了。”
话音甫落,六人身形一晃,竟如避嫌般,瞬息间便消失在殿门之外。
为首那名仪容端肃的大宫女微微欠身,声音恭谨:“请娘娘移驾梳妆台前。”
钰铮铮依言款款落座,铜镜映出她无瑕的侧影。
大宫女垂首近前,指尖捻起一枚细腻的珍珠粉扑,目光却凝滞在她莹润如美玉、天然去雕饰的面庞上。
那肌肤匀净通透,眉眼精致天成,唇色如初绽的樱瓣,竟寻不出一丝需用脂粉修饰的瑕疵。
大宫女的手悬在半空,拈着粉扑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平日里娴熟无比的技艺此刻全然失了章法,心头竟掠过一丝无从着墨的惶惑,这张脸,完美得让任何妆饰都显得多余,甚至……唐突。
钰铮铮目光平静地掠过镜中宫女无措的模样,嗓音清泠,带着不容置喙的淡然:“都退下吧。梨青留下。”
大宫女如蒙大赦,悄然松了口气,立即躬身将手中妆品轻轻置于台面,领着众侍女悄然敛衽退去,殿内一时只余下鎏金香炉袅袅升起的淡烟,和侍立一旁的钟离子期安静的影子。
钰铮铮端坐于澄澈如水的铜镜前,纤影凝定。
镜面光润,清晰地映出她未施粉黛却已然清丽绝伦的容颜,肌肤胜雪,眸似寒潭秋水,沉静无波。
她眼睫微抬,朱唇轻启,一缕慵懒似烟霞缭绕于话音之间:“子期,可会描眉?”
钟离子期闻声,袍袖轻敛,步履无声地趋近妆台。
他未置一词,目光沉静地掠过妆奁中琳琅满目的精巧器物。修长的手指在一排黛石间逡巡,指尖最终落定,捻起一支质地细润、色泽幽深的螺子黛。
他微倾身躯,靠近了些许。温热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托起钰铮铮滑腻的下颌,那力道,如同生怕惊扰了栖息于嫩蕊之上的蝶翼。
他屏住了呼吸,眸光如炬,专注地描摹着她眉峰自然的弧度与眉尾婉转的收梢。
手腕悬停须臾,终是稳稳落下。
笔尖微凉,触上眉骨肌肤。
那动作,如春蚕在桑叶上吐露最细的银丝,又如微风拂过新抽的柳芽。
一笔,复一笔,由眉心那抹若有似无的淡影起始,沿着天然的骨骼轮廓,徐徐游弋,向着眉梢的方向蔓延、加深。
黛色浸润,将两道远山黛眉勾勒得愈发清晰、柔和,宛如远眺烟雾缭绕的雨后峰峦,既见风骨,又不失温婉。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遍,其间蕴含的专注与细致,近乎一种无声的虔诚。
黛色落定,尘埃归寂。
钰铮铮缓缓抬眸,望向镜中。
只见双眉如被最上等的松烟墨细细晕染过的新柳,浓淡相宜,深浅有致,衬得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愈加清澈明亮,波光潋滟。
她唇角不禁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梨涡隐现,目光越过镜面,捕捉着身后钟离子期的身影,语带欣然:“子期,眉描得极好,很是…熟练呢。”
钟离子期将眉笔轻轻搁回光洁的妆台,目光低垂,专注于用一方素净的丝帕,细细擦拭指尖沾染的零星黛粉。
他的动作沉稳,声音低沉而清晰,字字分明:“第一次。”
“哦?”
钰铮铮倏然侧首,眼波流转间,漾起一层真切的惊奇涟漪,旋即又被毫不掩饰的、带着灼灼亮光的赞赏所覆盖。
那笑意在她唇边悄然加深,如涟漪层层荡开,“第一次便能如此?子期,当真…厉害。”
她不再多言,纤纤玉指拈起一盒嫣红饱满的玫瑰口脂。
小指莹白的指尖轻蘸些许,对着铜镜,微微仰头,将那秾丽醉人的色泽,精准而细致地点染上自己柔软丰润的唇瓣。
双唇轻抿,匀开一片诱人的霞色。
待到妆容完备,她又执起一支细若毫发的朱砂笔,笔尖饱蘸浓艳。
于光洁饱满的额心,屏息凝神,精心描绘出一朵小巧玲珑、瓣蕊分明、栩栩如生的莲花花钿。
那一点朱红,灼灼其华,骤然点亮了整幅容颜,宛如皑皑雪地里蓦然绽放的一枝寒梅,清艳夺目。
未妆时的钰铮铮已是人间绝色,此刻妆容点染之下,更添几分摄魂夺魄的冶艳风华。
镜中人面若春晓芙蓉初绽,眉梢眼角蕴着欲语还休的情致,唇色如染透丹霞,额间一点莲蕊摇曳生姿,华光流转。
钰铮铮凝望着镜中的绝世姿容,眼睫如蝶翼般轻轻一颤。
她忽而侧首,目光巧妙地越过镜缘,带着一丝慵懒与几许不容回避的灼热,精准地投向身后侍立之人:“子期,”
她声音轻软,“我美么?”
钟离子期的目光亦落在澄澈的铜镜之中。
镜面如水,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绝艳的侧影轮廓。
镜中人红唇微启,吐出的字句,与他耳畔所闻那轻柔而充满诱惑的语调,奇妙地重合:“子期,我美吗?”
他的视线在那镜中绝色上停留了片刻,眸光深处似有暗流悄涌,旋即被浓密的眼睫尽数遮掩。
他垂下眼睑,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涟漪,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娘娘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