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如同索命鼓点,狠狠砸在屋内三人心口。
孟老汉脸色骤变,二话不说,一把将阿奴塞进角落那个积满灰尘的木柜里,急切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妇人脸色煞白,颤抖着和老汉互相搀扶,挪到门边。
门闩刚拉开一条缝,巨大的力量便将门扇猛地撞开,门外,凶神恶煞的武僧像堵铁墙,那个告密者则缩在他们阴影里,一脸谄媚又心虚的贼相。
孟老汉强自镇定,挡在门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抖:“各位……各位大人,敲门,有何贵干?”
那男人迫不及待地从武僧身后探出头,尖声道:“孟老汉!识相点!大人们要瞧瞧你家捡的那个小崽子,赶紧把人交出来!”
孟老汉佯装糊涂,皱着眉头:“捡人?老汉我眼神儿花了,晚上出门都绊脚,啥时候捡过啥人?捡过也忘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放屁!”男人一声厉喝,上前狠狠推了孟老汉一把,“老子这几天夜里看得真真儿的!就是他从你家溜出来,往山坡那边晃悠!少给我装蒜!”
孟老汉被推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痛得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挡在门口,枯瘦的手臂张开:“你们……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闯我家门!”
浑浊的眼睛里是拼死的固执。
男人见这老骨头如此顽固,立刻转向武僧头领,弓着腰:“大人,您看这……”
那为首的武僧眼神冰冷,上前一步,毫无征兆地抬腿,一记窝心脚挟着劲风狠狠踹在孟老汉胸膛。
“呃啊——!”
老汉瘦小的身体如同断线的破布口袋,离地飞起,重重砸在屋内泥地上,翻滚两下,没了声息。
“搜!”武僧头领厉喝,如同雷霆。
一众武僧如饿狼扑食,粗暴地撞开挡路的妇人,鱼贯而入,泥泞的靴子践踏着这贫寒之家。
妇人瞥见倒地不省人事的老伴,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随即像发了疯的母兽,踉跄着扑向那些翻箱倒柜的武僧,死死拉住其中一人的胳膊,声音嘶哑泣血:“强盗!你们这是强闯民宅!婆罗地藏庙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佛祖会降罪于你们的!”
武僧头领一把搡开她,居高临下,语气森寒如冰:“哼,在这里,我们就是天!滚开!”
“砰!”角落的木柜门被猛地拉开。
里面,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脸上糊满了厚厚的灶膛灰,只有一双惊惧的眼睛在黑灰中亮得骇人。
妇人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张开双臂死死护住柜口,噗通跪倒在地,对着武僧们拼命磕头,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别带她走!求求你们……放过她吧!她不是……她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求求大人开恩……”
她的哀求还未落尽,旁边一个武僧已嫌恶地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她肩头。
“呃!”妇人痛呼着翻滚到一边。
那武僧头领目光如电,大手一伸,如同老鹰抓小鸡般,轻而易举地将那个浑身是灰、抖如筛糠的“小子”从柜子里拎了出来,悬在半空。
是不是阿奴,
打盆水来,洗掉这满脸的伪装,自然一目了然。
阿奴被两个铁钳般的手臂死死按在粗糙的瓦缸边缘。
粗粝的缸沿硌着她的肋骨,冰冷的缸体寒气透衣。
一个面目狰狞的武僧,大手像蒲扇般狠狠扣住她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脸猛地摁进水里。
“咕噜…咳咳……”
水瞬间灌入口鼻,呛得她肺腑欲裂。
那武僧毫不怜惜,布满老茧的手指像锉刀一样在她脸上粗暴地搓揉、刮擦,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皮蹭下来。
指甲刮过皮肤,带来刺痛的锐感。
混着泥灰和污水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蜿蜒流下,滑过颤抖的颈项,浸湿了单薄的衣襟。
每一次被强行拉起换气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和窒息般的喘息,又被无情地按下去。
水花在挣扎中四溅,打湿了地面和她身前武僧的裤腿。
不知过了多久,那粗暴的清洗终于停止。
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凶戾的壮汉踱步上前。
他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像捻起一件货品般粗暴地捏住阿奴尖瘦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那张被搓洗得通红、甚至有些浮肿的脸。
那张脸如今洗净了泥污,露出了原本清秀却带着惊恐和倔强的轮廓。
武僧老大鹰隼般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后,嘴角咧开一个极其阴冷的弧度,那冷笑仿佛带着冰碴,直刺人心:“呵…罪人阿奴,我们兄弟几个,翻山越岭,鞋底都快磨穿了,就为了找你这么个小泥鳅。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砂砾,低沉而充满压迫感。
先前告密的中年男人,此刻脸上堆满了谄媚而猥琐的笑容,急切地凑上来,搓着手,贪婪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嘿嘿,大人!您看,小的这眼力劲儿,没给您耽误事儿吧?那…那说好的粮食……”
他的声音因渴望而发颤,全然没察觉死神已然临近。
武僧老大眼皮都没抬,只是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得可怕:“粮食?”
随即,他嘴角勾起一丝狞笑,仿佛猫逗弄着爪下的老鼠,“嗯…你,凑近点儿,我给你。”
他微微歪了歪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杀机。
男人早已被那想象中的粮食冲昏了头脑,双眼放光,毫无防备地又向前凑了半步,嘴里还不住地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寒光骤然炸裂。
快,太快了。
在场的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武僧老大腰间的佩刀已然出鞘,化作一道闪电般的匹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自上而下,精准而狠戾地斜劈而过。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男人的表情凝固在那个谄媚猥琐的瞬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转换成惊愕。
那颗头颅随着喷涌如泉的滚烫鲜血,骨碌碌地滚落在地,沾满了尘土。
那双混浊的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死寂。
无头的腔子喷着血雾,摇晃了两下,才沉重地扑倒在地,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武僧老大面无表情,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
他随意地弯腰,将沾满粘稠鲜血的刀刃,在男人那件肮脏油腻的粗布衣服上反复擦拭。
每一次擦拭,刀刃刮过布料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直到刀身恢复了冷硬的金属光泽,只留下几道难以抹净的暗红色血线。
他这才直起身,朝着地上的尸体不屑地啐了一口浓痰,声音冰冷刺骨:“呸,什么腌臜下贱玩意儿,也配跟我婆罗地藏庙讨价还价?活腻歪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紧接着,他凶戾的目光转向被牢牢架住的阿奴,大手一挥,厉声喝道:“把这两个藏匿罪人的狗东西给我拖过来,摁死。”
两个如狼似虎的武僧立刻冲上去,粗暴地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孟老汉和那吓得浑身筛糠般的妇人拖拽到武僧老大脚下,毫不留情地死死摁在地上,脸紧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
武僧老大那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沉重靴底,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踏在孟老汉佝偻的背上,用力碾动。
老汉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
武僧老大俯下身,几乎将唾沫星子喷到老汉脸上,声音因为暴怒而咆哮:“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贱民,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欺骗婆罗地藏庙。问你们还敢装聋作哑,还敢把这祸害藏得严严实实?!我看你们是脖子上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给老子去死!”
吼声如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柄刚刚饮过血的冰冷大刀,刀锋在暗淡的光线下闪烁着死神般的光泽,对准了孟老汉脆弱的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一声嘶哑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死寂。
阿奴,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骇人的力量,身体猛地一拧,双脚狠命蹬地,竟生生挣脱了按住她手臂的两个武僧。
她的动作快如脱兔,右手闪电般探进衣襟内,猛地抽出一把锈迹斑斑却磨得雪亮的菜刀。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冰冷的刀锋死死地横在了自己纤细的脖颈前,刀刃瞬间陷入皮肉,压出一道清晰的白痕。
“住手——!!!”这声嘶吼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决绝,尖锐地刺破了暴戾的空气。
全场瞬间死寂。
武僧老大挥刀的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他霍然扭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阿奴,那眼神如同发现猎物反抗的猛兽,充满了暴怒和一丝意外:“哼!原来不是天生的哑巴?倒藏着把贱骨头!”
他脚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碾得孟老汉骨骼咯咯作响,“可那又怎样?老子要杀的人,凭你这小贱蹄子,挡得住吗?!”
阿奴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脖颈上的刀刃。
她的眼睛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通红,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水迹不断滑落,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刀锋,死死锁住武僧老大,声音因激动和嘶吼而颤抖,却字字如刀:
“拦不住你杀他们……那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我死了……佛陀不会放过你们!佛陀是不是下过死命令——要把‘完整活着’的我带回去,让他亲自处置?!”
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你们要是敢动他们……我就立刻割断自己的喉咙!少一块肉……你们拿什么回去复命?!”
话音未落,她握着菜刀的手猛地用力一压。
“嗤——”
一声轻微的皮肉割裂声响起。
一道刺目的血线瞬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绽开,殷红的血珠立刻沿着冰冷的刀锋渗出、汇聚,然后,一滴、两滴……
沉重地坠落在她同样沾满灰尘和污水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那决绝的姿态,如同即将被折断却依旧指向苍穹的箭矢。
被摁在地上的妇人看到这一幕,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泪水决堤般涌出,只能拼命地、绝望地摇着头,口中喃喃地重复:“阿奴……不要……不要啊阿奴……”
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
武僧老大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和犹豫,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他那颗暴戾的心头。
佛陀那冰冷威严、不容置疑的命令声,仿佛再次在他耳边炸响:“…将罪人阿奴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交予本座亲手处置。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少了一块肉……本座便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那声音中的森然杀气,让他背脊都窜过一股寒意。
他狰狞的脸色变幻不定,肌肉扭曲着,眼神在暴怒和顾忌之间疯狂闪烁。
僵持了足足数个令人窒息的呼吸之后,他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口气,那股戾气被强行压抑下去。
他极其不甘、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狠狠一脚踹在孟老汉身上发泄怒火,将老汉踢得翻滚出去,闷哼一声。
“呸!算你这条老狗……今天走了狗屎运!”
他对着蜷缩在地的孟老汉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压抑的狂暴和挫败。
那眼神,却像淬了剧毒的钩子,死死钉在阿奴和她脖颈上那把染血的菜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