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情将青衣三人引至族长木屋。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这位天族族长苍老的手指在门框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三下。
那是天族表示歉意的隐秘手势。
屋内陈设寒酸得令人心惊。
一张用古藤编织的窄床,被褥上打着层层补丁,却洗得发白。
一套粗粝木桌椅,桌角还残留着刀劈斧砍的痕迹,似是临时赶制的。
墙角堆着几卷泛黄的竹简,那是天族仅存的典籍。
“殿下,请见谅。”天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佝偻着背,金棕色眼瞳里浮动着难堪的水光。
几万年前神殿里镶金嵌玉的宝座,如今竟只能用这粗木椅子替代。
青衣刚在吱嘎作响的椅子上落座,裴砚清已搬着树桩凳蹭了过来。
他半边身子几乎要贴到青衣臂膀上,像头圈划领地的狼。
谢锦浔玄色袍袖翻飞间已立在青衣另一侧。
天情僵立在原地,这位曾指挥千军万马的老族长,此刻对着两个门神张了张嘴,最终默默盘腿坐在青衣的脚边。
汨和月弦一前一后踏入殿内,步履沉稳,衣袍微动间带着一丝肃然。
他们无声地落座于天情身侧,目光平静却暗含坚定,仿佛早已在心中酝酿了某种决心。
天情微微侧首,指尖轻叩桌面,声音低沉而恭敬:“殿下,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青衣靠在椅子上,神色慵懒,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打算?”
她抬眸,目光扫过三人,眼底闪过一丝温和,“没什么打算,你们能安稳活着,就够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淡然。
月弦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如今灵气充裕,物资齐备,正是练兵的好时机。”
他的声音清冷,却透着一股执拗,“我相信终有一日,您会出手,让那些窃贼付出代价。”
汨沉默片刻,随即点头,嗓音低沉而坚定:“殿下,您的王座不该被他人染指。我们,会替您夺回来。”
她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仿佛已在心中演练了千百遍复仇的场景。
青衣闻言,唇角微扬,语气随意得近乎漫不经心:“王座啊,那种东西,不重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重要的是你们,练兵?随你们吧,反正我会护着你们的。”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空气微微一滞。
那并非敷衍,而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承诺,仿佛无论他们如何折腾,她都会在身后,替他们挡下所有风雨。
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嬉闹声,孩童们追逐打闹的脚步声和欢笑声透过窗棂,为肃穆的殿内添了几分生气。
忽然,一道清亮的童音高高扬起。
“寒山姨姨!你好厉害!”?
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侧耳,青衣眉梢微挑,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透过半开的木窗,能看见屋外的景象。
月寒山单手持一杆银枪,枪尖寒芒流转,串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灵果,果肉饱满。
她身形挺拔如松,战袍随风轻扬,明明是个飒爽英姿的战神,此刻却眉眼含笑,任由几个小娃娃围着她蹦跳打转。
“这算什么?”?她朗声一笑,手腕一抖,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灵果稳稳落入孩童们张开的掌心。?
“你们是没看见当年的大战——”?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惹得孩子们睁大了眼睛,满脸期待。
她忽然压低身子,枪尖点地,故作神秘地眯起眼:?“我啊,一枪就挑了对面的狗头!”?
“哇!”?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惊呼,有个扎着小辫的女娃甚至夸张地捂住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寒山姨姨好威风!”?
月寒山哈哈大笑,顺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发顶:?“那当然!等你们再长大些,姨姨教你们使枪,保管比那些软绵绵的法术厉害!”
“好啊好啊!”?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天族小女孩蹦跳着举起拳头,小脸因兴奋涨得通红,?“我还要学剑术!等我学成归来,我要打爆那帮反贼的狗头!”?
她奶声奶气地放着狠话,却因用力过猛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惹得周围孩子哄笑起来。
月寒山单手叉腰,银枪往地上一杵,朗声笑道:?“有骨气!咱们天月两族,从骨子里就是好战之族!”?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木门无风自开。
庭院中的欢闹声戛然而止。
月寒山似有所感,猛地回头。
青衣眉眼含笑地望着这一大几小。
“殿……下……?”?月寒山瞳孔骤缩,喉咙里挤出一声气音。
下一秒。
“殿下!!!”?
她几乎是瞬间弹射过去,银枪哐当丢在地上也顾不得捡,一路撞翻了两个矮凳。
月弦刚皱眉要拦,却被自家妹妹一胳膊肘怼开,眼睁睁看着她挤到自己原本的位置,死死挨着青衣坐下,仰着脸的模样活像只讨赏的大型犬。
“您终于回来了!”?月寒山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青衣的一片袖角,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化作云雾消散。?
“练兵计划我都写好了!您要不要看看?或者先吃饭?我猎了灵兽!或者——”?
青衣任由她拽着自己的袖子,唇角微扬,轻轻应了一声:?“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月寒山心头一热,仿佛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温软的蜜糖里。
她忍不住抿唇偷笑,连耳尖都悄悄泛红。
其实她哪里是不小心领着几个小不点绕路到这边来的?
能远远望见殿下一眼,和能真正靠近殿下,根本就是两码事。
青衣的目光柔和,抬手轻轻抚上月寒山的银色长发,指尖穿过发丝时带起细微的凉意,像是抚过月光织就的绸缎。
月寒山却忽然怔了怔,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自己深黑色的手背上。
与青衣素白如雪的肌肤相比,她的肤色显得格外暗沉。
黑色,不好看。?
她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方才的雀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连肩膀都微微耷拉下来。
青衣的指尖一顿,随即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黑色很高级。”?她直视着月寒山粉色的眼睛,语气笃定,?“你也很漂亮。”?
月寒山眨了眨眼,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晃晃的牙齿。?
“嘿嘿嘿……”?她像只被顺毛的大猫,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殿下这是在把她当小女孩哄呢!
不过也没什么不对,她月寒山也不过才十几万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