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蓬船驶入魔界海域时,海水逐渐由碧蓝转为墨紫,水面漂浮着荧光的幽蓝水母。
天空呈现扭曲的暗红色,云层中嵌着类似血管的黑色脉络。
礁石上钉满腐朽的兽骨,骨缝里生长着会发出婴啼的肉珊瑚。
远处浮现的小岛时隐时现。
海水腥咸中混着铁锈味。
船底传来指甲刮擦声。
乌蓬船在一望无际的北海上显得格外渺小。
海底的魔兽们蠢蠢欲动。
香甜的人族气味。
好想吃。
当元婴巨鲨破浪腾空时,魔化的躯体每片鳞甲都炸开倒刺,幽蓝魔丹在喉间鼓动出刺目光晕。
谢锦浔踏浪迎向血盆大口。
剑鸣起于鲨齿闭合前千分之一瞬。
霜刃沿着鲨鱼鼻腔中线切入,剑气在皮下十寸骤然分叉。
三千冰棱自脊椎爆射,将二十丈魔躯撑成透明冰雕。
跃至最高点的巨鲨定格成扭曲弓形,阳光穿透冰层映出密密麻麻的漆黑经络,宛如封在冰层里的上古凶器。
谢锦浔左手掐了个的剑诀,冰雕内部猛然坍缩。
五百吨重的魔躯从内部炸成齑粉,却诡异地维持着完整外形缓缓坠落。
直到接触海面的刹那。
两片对称的鲨尸如水晶工艺品般裂开,魔丹碎成冰砂簌簌落入海中,方圆百丈突然寂静。
所有争食的魔鱼僵在血色浪涛里,它们的鳃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冰晶。
化神期魔鬼章鱼从海面下伸出十六根巨大触手拍向船身。
裴砚清垂落的指尖骤然泛起淡青冷光,三千灵丝自袖口倾泻而出,却不是直取魔鬼章鱼头颅。
那些比蛛丝更纤细的线体悄无声息沉入海中,在魔物下方织成一张折射天光的杀网。
当触手即将拍碎船舷的刹那,海面突然炸开银辉。
灵丝借浪涛反冲力凌空立起,每根丝线都绷成割裂空间的琴弦。
魔鬼章鱼察觉到危险时,十六条触手已被倒卷的丝网缠住,庞大身躯不受控地向杀网中心撞去
“嘘,该去死了。”裴砚清尾指轻勾,贯穿魔物体内的灵丝骤然收紧。
魔核爆裂前的瞬息,灵丝已沿着神经脉络侵入主脑。
裴砚清手腕翻转,魔鬼章鱼脖颈浮现出深红血线时,它的每只吸盘里都钻出数百根丝芽,将即将喷发的魔气尽数绞碎成星尘。
最后,章鱼碎成一片片的掉进海里。
章鱼刺身很快就被食人鱼吃干净了。
食人鱼在小船的周围游动着,等待着下一顿自助餐。
当第一道逆潮涌起时,乌篷船突然侧倾四十五度。
海底传来闷雷般的鼾声,每道声波都撕扯着重力法则。
第八次呼吸潮汐达到峰值时,海底升起千米高的气泡巨柱,内部禁锢着历代沉船残骸。
魔鲲翻转眼皮引发海床震动,青衣当即甩出一根翠色青丝。
当青丝缠住魔鲲尾鳍的刹那,整片海域的诡异法则轰然崩塌。
魔鲲每片鳞甲都掀起倒悬的浪峰,船底与海面接触处爆出鬼火般的青紫电光。
丝线末端长出倒刺状晶簇,每颗晶体都在抽取鲲血转化为推进灵力。
方圆百里的海水被拉成细长的发光丝带,如同天神遗落的琴弦。
小岛沙滩近在咫尺时,青衣突然收紧青丝,将魔鲲尾鳍连皮带肉撕下三丈长的裂口。
鲲血喷涌成赤色暴雨,却在触及船帆时被裴砚清预先编织的灵丝网兜住,转化为登陆的冲击缓冲气垫。
乌篷船借着魔鲲痛极摆尾的巨力,在沙滩上犁出三百丈沟壑。
被船底蹭过的礁石瞬间沙化,又在谢锦浔的冰灵气中凝成水晶雕塑群。
裴砚清把兜住的鲲血泼回海里,血水瞬间引起跟随一路的食人鱼群抢夺着。
谢锦浔剑尖点地,冰霜顺着沙滩裂缝冻住蠢动的骨爪。
青衣跳下船,脚下细沙突然塌陷。
枯骨堆成的暗桩刺出沙地,却被她残余的青丝绞成碎末。
青衣带着谢锦浔裴砚清二人来到小岛悬崖的最高处。
下面是一个巨大坑洞。
青衣带着谢锦浔裴砚清二人跳了下去。
青衣的衣袂割开悬崖潮湿的雾气。
坑洞岩壁上倒垂着万年钟乳石。
洞底是一汪潭水。
三人坠入潭水的瞬间,谢锦浔的剑气本能地炸开。
冰晶却未如常凝结,反而在水中凝成数百面棱镜,将他们的身影折射成支离破碎的残像。
青衣拽紧二人手腕,潭水裹着刺骨寒意渗入骨髓。
下沉的速度快到胸口发闷,黑暗中唯有潭底那点幽光如呼吸般明灭。
穿透光膜的刹那,失重感骤然袭来。
三人从灰蒙蒙的天空坠落,
裴砚清抱住青衣的腰。
谢锦浔揽住青衣的肩膀。
最后三人安稳落地。
这里才是最终目的地。
生命秘境。
生命秘境里的一切都呈现出死寂的安静。
青衣眺望着秘境中心的位置。
轻叹一口气。
她对不起他们。
裴砚清察觉有人偷窥。
谢锦浔一剑过去,却被青衣双指夹住。
青衣挡在半人高的小崽子面前。
“他是我的人。”
谢锦浔收回剑。
裴砚清从谢锦浔身后走出来,阴阳怪气的开口:“哎呀呀,谢锦浔,你居然欺负青衣的人,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谢锦浔扫了眼青衣背后的精怪。
绿头发尖耳朵还有四片叶子翅膀。
脸色蜡黄,骨瘦如柴。
怎么看怎么像妖邪。
青衣语气平静道:“这是森林精灵,是我的……”
青衣停顿了一下:“臣民。”
蜷缩在青衣背后的精灵颤抖着展开透明翅膜。
翅脉里流淌着与青衣青丝同源的点点荧光。
他抬头望向青衣的背影,她是谁。
为什么心跳的好快。
好想把心挖出来,奉献给她。
青衣转身蹲下和小精灵对视着:“对不起,我来晚了。”
青衣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微光,像一颗坠落的星辰。
泪滴触及干裂土地的瞬间。
极轻的一声,仿佛春芽顶破冻土。
以泪落之处为圆心,翠绿的波纹涟漪般荡开。
枯黄的大地苏醒,无数嫩芽争先恐后地钻出,草叶舒展的簌簌声连成一片碧浪。
野花在精灵脚边绽放,花瓣上还沾着未蒸发的泪珠,莹莹如露。
十里荒原,刹那芳华。
小精灵的指尖在发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
不靠咒语,不借法器,仅仅一滴泪就能让大地回春。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青衣的袖角,像抓住溺水的浮木。
“您、您到底是谁……”他声音发颤,心脏跳得快要裂开。
胸腔里的鼓动陌生而炽热,仿佛有无数萤火虫在肋骨间横冲直撞。
这感觉太奇怪了,就像他第一次看见森林大火时,既想逃跑,又想扑进火中化为灰烬。
青衣抚过他打结的绿发时,精灵突然瑟缩了一下。
他太久没被触碰了。
叔叔阿姨的手总是忙着刨土找块茎,或颤抖着替他挡风。
温柔的抚摸像一场奢侈的梦。
“我是谁不重要。”青衣的指尖掠过他凸起的腕骨,那里还沾着泥垢和草汁。
“重要的是你们还活着。”
精灵突然感到羞耻,他的翅膀因为营养不良而发皱,像四片被晒蔫的芭蕉叶。
小精灵吸吸鼻子,委屈的开口:“活着好难,吃不饱饿不死,叔叔姨姨爷爷奶奶哥哥姐姐他们都努力的找食物回来,可是好难找,很多时候都空手而归。”
当青衣的掌心贴在他头顶时,一股暖流从颅顶灌到脚底。
他饿得发疼的胃突然不叫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饥饿,想被这双手永远抚摸的渴望。
“哎呀呀~”裴砚清掩住上扬的嘴角,“谢道友,你刚才那剑要是真劈下去……”
谢锦浔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但目光仍锁在精灵翅脉的荧光上。
那青光与青衣发丝间流淌的光晕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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