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清和谢锦浔一人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回来时,裴砚清那串已经啃了大半,糖衣碎渣沾在嘴角,活像只偷腥的猫。
谢锦浔则规规矩矩地拿着,糖葫芦晶莹红亮,一颗都没动。
青衣托腮看着他们,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心里默默想:养孩子,好像也不难?
谢锦浔回到座位,把手里拎着的小油纸包一一放下。
板栗糕、糖炒栗子、芝麻酥饼、糯米糍粑,还有一小包蜜饯青梅,整整齐齐码在桌角。
他坐下后,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动作干净利落,连夹菜都透着股剑修特有的板正。
青衣饶有兴趣地看他。
剑修练体辛苦,往往顿顿辟谷丹了事,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机会不多。
谢锦浔吃饭时背脊挺得笔直,咀嚼时不发出半点声音,连米饭都一粒粒吃得认真。
青衣正想给他夹块排骨,忽然听见“撕拉”一声脆响。
转头一看,裴砚清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谢锦浔的板栗糕,正吃得欢快,见青衣看过来,他理直气壮道:“他又不吃,放凉了多浪费!”
谢锦浔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他盯着桌上那包被裴砚清拆开的油纸包。
里面原本整齐码着的四块板栗糕,现在只剩三块半。其中一块明显被咬了一口,边缘还留着清晰的牙印。
裴砚清正叼着半块糕,腮帮子鼓鼓的,见谢锦浔看过来,还理直气壮地眨眨眼:“挺好吃的,你尝尝?”说着把剩下半块往他面前递。
谢锦浔:“……”
青衣噗嗤笑出声,伸手轻轻敲了下裴砚清的额头:“偷吃还这么嚣张?”
裴砚清捂着脑袋抗议:“我这是帮他试毒!万一糕点有毒怎么办!”
谢锦浔默默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吃饭,只是这次夹菜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仿佛在跟谁较劲。
青衣见状,喊了声小二。
跑堂的闻声赶来,青衣指了指谢锦浔:“给这位小公子单独打包一盒板栗糕,要刚出炉的。”
谢锦浔耳尖微红,低声道:“谢谢。”
裴砚清瞪圆眼睛:“为什么我没有?!”
青衣慢悠悠喝了口茶:“因为你会偷吃。”
“我那是分享!”
“哦?那把你糖葫芦分我一颗?”
裴砚清立刻把糖葫芦藏到身后:“这不一样!”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三人斗嘴的影子拉得老长。店小二憋着笑退下,很快捧来一盒热腾腾的板栗糕,金黄酥香的糕体上还印着精致的花纹。
谢锦浔接过糕点,指尖碰到温热的油纸包时,忽然抬头对裴砚清道:“要尝吗?”
裴砚清:“?!”
青衣笑得差点打翻茶盏。
这小剑修,学坏了啊。
杏奶羹适时送上,白玉般的瓷碗里盛着浅琥珀色的羹汤,表面飘着几粒金黄的桂花。
裴砚清立刻抛弃板栗糕,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眼睛瞬间亮起来:“甜的!”?
青衣把自己那碗推到谢锦浔面前:“这是补偿。”
谢锦浔犹豫一瞬,终究抵不过诱惑,小心抿了一口。温润的甜香在舌尖化开,他无意识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裴砚清见状,勺子咣当一声敲在碗边:“我也要第二碗!”
青衣头也不抬:“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偷吃了板栗糕。”?
裴砚清:“……”
谢锦浔低头喝羹,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窗外夕阳西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斜斜映在木地板上。街巷尽头传来悠长的打更声,惊起一群归巢的麻雀。
青衣望着两个少年一个闹腾一个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
这人间百年,或许就该这样过。
吃完饭,青衣结了帐,带着谢锦浔去万宝阁买衣服。裴砚清闹着也要买。
前两天刚给他买了十套。
谢锦浔原本那件缝补过的旧法袍被青衣拎在手里,她嫌弃地抖了抖:“这补丁打得跟蜈蚣爬似的,你师侄四十多岁的人了,针线活还不如三岁孩童?”
谢锦浔平静道:“他说这是剑意缝的。”
裴砚清噗嗤笑出声:“什么剑意?蜈蚣剑法吗?”
青衣扶额:“你们剑修,对剑意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万宝阁的侍从们忙得脚不沾地,捧着各色法袍供两位公子挑选。
裴砚清像只花蝴蝶,专挑最鲜艳的款式。
大红绣金牡丹的。
绛紫滚银边的。
朱红配孔雀翎纹的。
……
谢锦浔则站在黑衣区,拿起一件看了看:“就这个。“
侍从殷勤道:“公子好眼光!这是玄冰蚕丝所制,冬暖夏凉,要试试其他款式吗?”
谢锦浔:“不用,就这个。”
青衣:“……”
最后,谢锦浔的十套衣服整整齐齐叠好,全是清一色的玄黑劲装,连暗纹都一模一样。
青衣忍不住抽出一件,塞回去一件紫棠色的广袖法袍:“偶尔也换换颜色。”
谢锦浔盯着那抹暗紫,喉结动了动,但还是点了点头。
裴砚清凑过来,笑嘻嘻道:“紫色好啊!跟我这套正配!“说着抖开他那件骚包的绛紫长袍。
谢锦浔:“……”
青衣:“……”
青衣付账时?,柜台后的掌柜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指噼里啪啦拨着算盘:“这位仙子,一共是三千九百灵石。”
谢锦浔闻言,眉头微蹙:“太贵了。”
裴砚清正把玩着一件绣金线的红袍,闻言扭头:“贵吗?我觉得挺便宜啊!”
青衣淡定地掏出一袋上品灵石:“无妨,养孩子总要花钱的,再拿两套护腕,要蛟皮制的。”
掌柜接过灵石,眼睛都直了,这哪是养孩子,这是养祖宗啊!
暮色渐沉,长街灯火初上,三人从万宝阁出来。
裴砚清撑着伞披着新买的红袍,在街上转了个圈,衣摆飞扬如烈火:“怎么样,小爷我俊不俊?”
路人纷纷侧目。
谢锦浔默默往青衣身后挪了半步。
青衣扶额:“俊,俊得很。”
她转头看向谢锦浔,少年一袭紫衣,腰间银络绦带随步伐轻晃,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剑。
他眉目清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鞘上的霜纹,似在压抑某种跃跃欲试的锋芒。
谢锦浔微微蹙眉,下意识拢了拢紫袍的广袖,这颜色太张扬,与他一贯的玄黑衣衫截然不同。
青衣却从身后转出,笑着替他理了理肩头褶皱:“玄衣肃杀,紫袍贵气,很衬你。”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当。
少年终是迈步走入灯火阑珊处,紫衣掠过青石板,如一道暗夜中骤然绽开的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