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虚空裂缝内,一片沉寂。
红盖头下的阴影似乎更浓重了一些。
良久。
桑织星那冰冷、带着一丝遥远回响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中凿出:“没什么。”?
她顿了顿,仿佛仅仅是回忆那个画面,都让周围的虚空温度骤降。
“不过是看到了未来。”?
“看到了我,还有我的孩子,会死在一个被天道眷顾、世人称为气运之女的人手上。”?
裴砚清整理衣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了一瞬,脸上的慵懒终于褪去一丝,眉梢微挑:“哦?还有呢?”
桑织星的呼吸似乎凝滞了。
红绸之下,无人能窥见她此刻的表情。
只有那冰冷的声音,变得更加缓慢,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一种穿越了千年时光、依旧无法磨灭的恐怖:“还看到了一棵树。”?
“一棵巨大到贯穿了时间与空间,根系盘踞在命运长河源头,枝叶遮蔽了所有未来可能的树。”?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在那棵树的阴影之下,我看到了所有人的悲剧。”?
“所有人的?”裴砚清追问,声音里那份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桑织星沉默片刻,那冰冷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红绸,落在裴砚清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啊。”?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然后给出了一个仿佛理所当然的答案:“没看到。”?
“也许。”?
她顿了顿,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无波:
“早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你就已经死了吧。”?
虚空裂缝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空间乱流无声穿梭的微鸣。
裴砚清站在那儿,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唯有那双半眯的桃花眼深处,掠过一道极其幽暗难辨的光芒。
桑织星不再看他,也不再关注裂缝外的喧嚣。宽大的红袖轻轻一挥。
那道承载着她身影的虚空裂缝,如同水墨晕染般迅速弥合、消失。?
只留下裴砚清独自立于这片永恒的虚无之中,以及那句冰冷宣判般的话语,在死寂中回荡。
“呵。”
那洞悉宿命后的苍凉笑声,渐渐消散在永恒的虚空乱流里。
裴砚清立于混沌之中,感受着桑织星预言带来的冰冷触感,以及那份仿佛早已注定的死亡宣判。
“呵……”?
又是一声轻嗤,这一次,那半眯的桃花眼底,所有虚无的空寂瞬间被一种淬炼了千年的、近乎实质的凶戾寒光所取代。
那寒光,锋利得能切开宿命。
“是啊。”?
他缓缓重复着,舌尖仿佛在咀嚼着死这个字的滋味,嘴角却勾起一抹截然相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弧度:“若是没有青衣,我裴砚清,早已是枯骨一堆,或是游荡人间的恶鬼之一。”?
“那结局。”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吐信:“或许和桑织星一样,被那什么狗屁天道眷顾、气运加身的未来之女,当作邪魔外道,替天行道地斩了。”?
“但是——”?
这个转折的词,如同惊雷在他心底炸响,周身那慵懒散漫的气息瞬间收束、凝聚、压缩成一点足以刺穿虚空的极致锋芒。
那双桃花眼完全睁开,只剩下一种洞穿因果、掌控生死的绝对冰冷与疯狂。
“我活下来了。”?
四个字,平静,却重逾万钧,带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血腥气,宣告着既定轨迹的彻底崩坏。
“所以……”?他微微歪头,像是在审视着一个早已判下死刑的名字,语气轻描淡写,却又蕴含着斩断一切可能的恐怖决绝:“死的,就只能是她。”?
“那个所谓的气运之女。”?
虚空仿佛因这宣言而震颤。
这不再是预言,这是宣判!
是来自一个本应“已死”之人,对所谓“天命”最赤裸的蔑视与反击!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壁垒,投向了那凡人无法企及、神光笼罩的至高之处。
“至于……”?裴砚清的声音里淬上了极致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寒冰地狱中锻造过:
“天上那些鸠占鹊巢、蝇营狗苟的东西……”?
“欺负了青衣……”?他眼中血色一闪而逝。
“强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周身无形的杀意几乎要撕裂空间。
“没关系。”?
这三个字吐出,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诡异平静。“这笔债,总要一笔一笔……”?
他抬起手,对着那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存在的九天方向,五指缓缓收拢。
“清算干净。”?
他的身影在浓郁的杀机中开始变得模糊,唯有那最后一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清晰地烙印在虚无之中:“我会找到他们,一个一个,把他们,”?
“剥皮抽骨,挫骨扬灰,杀得干干净净!”?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砚清的身影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彻底消失在虚空的黑暗里。
只留下那句浸透了血腥与复仇意志的誓言,在无形的空间乱流中无声咆哮,久久不散。
……
沈淼淼六人刚御空返回云舟甲板,身上还带着激战后未散的凌厉气息与淡淡的血腥味。
洛长生等人向钰铮铮微微颔首致意,便各自寻地调息,巩固刚刚突破的境界。
恰在此时,破空之声传来。
苏绵绵带着宋琰三人如同疾风般落在云舟前方不远处的废墟地面上,恰好停在那道被雷霆巨剑劈出的、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边缘。
苏绵绵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沟壑中残留的、狂暴肆虐的雷霆剑意余威。
那毁灭性的力量层次远超元婴,甚至隐隐触摸到了炼虚的门槛。
她随即抬眼,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刚刚站稳、气息尚有些波动的沈淼淼身上。
一丝极冷的弧度在她完美的唇角勾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哼,好一道斩灭鬼仙的煌煌剑威!”?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沈道友,你这位新晋元婴,当真是天赋异禀啊。”?
这话乍听是夸赞,但其中蕴含的讽刺如同冰锥,直指核心。
“只可惜,”?她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冰冷刺骨,扫过沈淼淼身后同样疲惫却气息相连的五人,最终落在那道横亘废墟的恐怖剑痕上:“单凭你一人,纵有通天之能,也断断挥不出这等带着杀伐决绝、却又隐隐融合了多重剑种特性的合击剑意吧?”?
她上前一步,绣着金线的靴尖几乎要碰到沟壑边缘焦黑的泥土,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看来,是有人费尽心机,不愿让我们打扰这场围剿鬼新娘的好戏。特意用那鬼蜮幻阵,将我们困住。”?
“如今……”?她抬起下巴,视线扫过云舟船首的钰铮铮等人,那目光如同在看一群窃取了胜利果实的小偷,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轻蔑:“桃子已经被人摘了,留在这里看别人炫耀战利品,还有什么意思?”?
她猛地一甩袖。
华丽繁复的广袖带起一阵罡风,卷起地面的尘埃。
“宋琰!”?
“在!”
宋琰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立刻躬身应命,周身杀气未散,警惕地扫视着云舟方向。
“我们走!”?苏绵绵的命令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给沈淼淼一行人。
话音落下,苏绵绵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炫目的流光冲天而起,朝着夜空疾驰而去。
宋琰三人毫不迟疑,立刻紧随其后,四道遁光如同流星般划过漆黑的天空,迅速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线外。
废墟之上,只留下那道狰狞的沟壑、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雷霆焦糊味,以及云舟上众人沉默的注视。
钰铮铮看着那消失的遁光,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了一下,唇角似乎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而刚刚经历恶战的沈淼淼等人,则望着苏绵绵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一场无形的交锋,虽无刀光剑影,其间的锋芒与嫌隙,却已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