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还没敲,巫脉村的艾草香突然冷了——不是夜风带的凉,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连堂口供桌上的守脉玉都暗了半截,青光缩成一团,像怕被什么东西吞掉。
狗剩猛地睁开眼,刚摸到守脉玉,就听见院外传来“沙沙”声——不是田鼠跑的动静,是甲片摩擦的脆响,轻得像落叶,却一下下敲在人心上。他摸起石刃往外冲,正撞见灰仙领着田鼠群往堂口躲,田鼠们浑身炸毛,嘴里的艾草团掉了一地,连灰仙的爪子都在抖。
“是……是阴兵!”灰仙的声音发颤,爪子指向北坡的方向。狗剩顺着看去,只见黑沉沉的夜色里,一列影子正从坡上下来——没有灯,没有声,连脚步声都没有,却排得整整齐齐,甲胄泛着死灰色的光,手里的长枪裹着浓黑的煞气,枪尖垂着的红缨,竟是干硬的黑褐色,像凝住的血。
“阴兵借道……怎么会到咱村来?”狐仙披着符纸篮跑过来,声音都发紧,她手里的破煞符竟自己卷了边,朱砂印子淡得快看不见,“是煞尊!他引了阴兵来破村!”
风丫扛着石刃冲出来,绿皮蛇缠在她脖子上,蛇身冷得像冰,信子吐得飞快,却不敢往阴兵的方向探。“铁煞师呢?”她刚喊完,就见铁煞师从柴房冲出来,脸色惨白,手里攥着块玄铁片,“我以前听煞尊提过,他能借‘枉死煞’召阴兵,这些阴兵不是活物,煞气沾着就蚀骨!”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阴兵突然顿了顿——那甲胄下没有脸,只有一片黑,却像能看见村里的动静,长枪一抬,枪尖的煞气“嗖”地射向村口的老槐树。“咔嚓”一声,槐树枝断了半截,断口处立刻爬满黑纹,连艾草火都灭了,烟是灰黑色的,飘到半空就散成了碎渣。
田鼠们吓得往石碾底下钻,小孙子被张奶奶死死抱在怀里,脸埋在奶奶衣襟里,却还攥着颗枣核,往黄皮子手里塞:“黄大仙……用这个……”黄皮子叼着枣核,浑身炸毛,却没躲,反而往狗剩脚边凑,尾巴绷得笔直。
守脉玉突然“嗡”地响了一声,青光猛地涨了下,却只逼退了半尺的煞气。阴兵队伍开始动了,一步步往村里挪,所过之处,地面结了层薄霜,霜上爬着黑纹,连艾草丛都蔫了,叶子卷成焦黑色。
“撒艾草粉!”张奶奶喊着,把怀里的艾草粉往阴兵方向撒,粉粒刚碰到煞气,就“滋啦”一声化成灰,连点绿火都没燃起来。铁煞师突然往前冲了两步,把玄铁片往地上一插,玄铁片立刻泛出淡光,竟暂时挡住了最前面阴兵的脚步:“玄铁能镇枉死煞!但我这片子太小,撑不了多久!”
狐仙立刻掏出朱砂,在地上画镇煞阵,手抖得厉害,朱砂线断了好几次。风丫握着石刃,往刃口抹了点清煞花粉,可花粉刚碰到煞气,就结成了冰粒。阴兵的长枪又抬起来,这次是对着堂口的方向,枪尖的煞气浓得像墨。
就在这时,黄皮子突然跳起来,叼着枣核往阴兵的长枪上扑——枣核刚碰到煞气,竟“腾”地燃起绿火,火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煞气里,那阴兵的长枪顿了顿,煞气散了点。狗剩趁机举着守脉玉冲上去,青光裹着枣核的绿火,往阴兵队伍中间照:“大家把鼎碎片举起来!”
铁煞师和狐仙立刻去捧供桌上的鼎碎片,两块碎片一碰,青光暴涨,和守脉玉的光缠在一起,像道屏障挡在村口。阴兵的队伍停住了,甲片摩擦的脆响突然密了起来,像是在烦躁,又像是在忌惮。
可那股寒意更重了,远处的北坡传来隐约的嘶吼——是煞尊的声音,带着得意的冷笑。阴兵队伍突然动了,长枪齐抬,煞气汇成一股黑柱,往青光屏障上撞。守脉玉的光晃了晃,狗剩的手腕抖得厉害,鼎碎片的青光也淡了点。
“田鼠们!上!”灰仙突然喊,田鼠群像是被激了,叼着沾了烛油的艾草团往阴兵的甲缝里钻——艾草团一碰到甲胄,绿火就燃了起来,虽然烧不透甲,却让阴兵的动作慢了些。小孙子突然挣脱张奶奶的手,把怀里的枣全扔过去:“枣!用枣烧!”
枣子碰到绿火,竟炸出细小的火星,火星沾到煞气就灭,却让黑柱的煞气散了不少。狗剩趁机把守脉玉往鼎碎片上贴,两道青光猛地合在一起,“轰隆”一声,撞开了黑柱,阴兵的队伍晃了晃,有几个阴兵的甲胄竟裂开了缝,里面漏出的煞气瞬间被青光吞掉。
“走!”煞尊的嘶吼从远处传来,带着怒意。阴兵队伍突然往后退,还是那样整齐,那样无声,很快消失在北坡的黑暗里,只留下地上的黑纹和没散的寒意。
狗剩瘫坐在地上,守脉玉的光又缩成了一团,鼎碎片也暗了下来。田鼠们从甲缝里钻出来,浑身是灰,灰仙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田鼠,爪子在抹它的伤口。小孙子扑到狗剩身边,手里还攥着半颗枣:“狗剩爷爷,阴兵还会来吗?”
狗剩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看身边的人——狐仙在捡地上的符纸,风丫在给绿皮蛇擦身上的霜,铁煞师在拔地上的玄铁片,张奶奶在给田鼠们喂艾草粥。他握紧手里的守脉玉,突然笑了:“会来,但咱们不怕。只要咱心齐,阴兵也闯不进咱村的门。”
堂口的灯芯晃了晃,终于亮了些,守脉玉的青光也慢慢涨开,裹住了桌上的鼎碎片。院外的寒意还没散,但艾草香又暖了点,混着枣的甜,在夜里飘着——巫脉村的夜还长,可只要人在,守护就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