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风裹着槐花甜香在村口打转时,狗剩发现了件怪事——新槐树下的秋千,总在没人碰的时候轻轻晃。 起初他以为是风,可连续三天傍晚,灯笼明明纹丝不动,秋千绳却会顺着槐树干蹭出细碎的声响。这天他特意蹲在树后,看着夕阳把秋千的影子拉得老长。忽然,绳结处飘起一缕极淡的黑絮,像上次陶罐口的阴毒,却比那更细,沾在槐树叶上就没了踪影。 狗剩攥紧守脉玉,玉佩只温温的,没半点预警的灼热。他刚要喊风丫,就见王婶端着竹筛子过来晒新收的黄豆,嘴里还哼着老调子:“老槐树护了咱一辈子,新树也不差……”话没说完,竹筛子“哐当”砸在地上,黄豆滚得满地都是——王婶盯着槐树干,脸色煞白:“那、那是啥?” 狗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新槐树干上竟映出个模糊的黑影,不是村里人的轮廓,倒像个缩着肩膀的陌生人,正贴在树后,仿佛在听他们说话。他立刻摸出腰间的醒神草,刚要划火柴,黑影“嗖”地钻进树根下的土缝里,没了踪迹。 “咋了咋了?”山魁扛着斧头路过,见两人脸色不对,赶紧凑过来。狗剩指着树根处:“有黑影藏在树里!跟之前的阴毒是一伙的!”山魁当即抡起斧头要刨土,却被赶来的张萨满拦住:“别碰!这树连着村里的驱怨阵,要是伤了树根,阵就破了。” 张萨满蹲在树旁,从药篓里掏出片晒干的阳炎花叶,贴在树干上。叶子很快卷了边,留下一圈发黑的印子:“是阴毒渗进树里了。难怪李家坳的阴毒浓度淡,他是把剩下的都灌进新槐树了——这树是驱怨阵的眼,他想从根上毁了咱们的屏障。” 狗剩心里一沉,摸了摸胸前的守脉玉:“可玉佩没预警啊?”张萨满接过玉佩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不是玉佩坏了,是他在慢慢改阴毒的性子。之前是烈的,一沾就有反应;现在是缓的,像温水煮青蛙,等咱们发现时,树就烂透了。”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冷了半截。山魁攥着斧柄的手青筋直跳:“那咋办?总不能看着树烂了!”张萨满站起身,往村里走:“得先查清楚他是咋把阴毒灌进树里的。这几天你们盯着槐树,别让任何人靠近树根,我去翻老账本,看看老槐树当年有没有过类似的事。” 接下来的两天,狗剩和几个半大孩子轮班守着新槐树。风丫熬了加了阳炎花的药汤,每天往树根处浇,可树干上的黑印子还是在慢慢扩大。到了第三天夜里,狗剩守到后半夜,困得直点头,忽然听到“吱呀”一声——秋千又晃了。 他猛地睁开眼,就见树根处的土缝里钻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絮,缠在秋千绳上,顺着绳子往上爬,要往槐树枝桠间钻。狗剩赶紧点燃醒神草,黑烟一冒,黑絮缩了缩,却没退走,反而更快地往树干里钻。 “不好!”狗剩刚要喊人,就见张萨满举着张黄符跑过来,往树干上一贴。符纸“哗啦”烧起来,黑絮顿时像被烫到似的,从树缝里涌出来,聚成个模糊的人影,往村口跑。山魁早守在那里,一斧头劈过去,人影却散成黑絮,飘进了夜色里。 “别追!”张萨满拦住山魁,指着地上没散的几缕黑絮,“他故意引咱们离开槐树!”两人跑回槐树下,果然见树根处的黑印子扩大了一圈,连最粗的那根枝桠,都开始掉叶子。 张萨满蹲在树旁,脸色凝重:“老账本里写了,当年老槐树也遭过阴毒,是用守脉玉的血养回来的。可这玉佩现在认了狗剩,要养树,得用狗剩的血。” 狗剩一愣,随即撸起袖子:“萨满,只要能救树,我啥都愿意!”张萨满却按住他的手:“别急,这是最后法子。我总觉得他今晚没走,是在等咱们用这个法子——他要的不是树,是你的血。” 这话让狗剩心里一寒。守脉玉是护着他的,要是他的血渗进树里,玉佩的力量就弱了,黑影正好趁机下手。可看着新槐树掉得越来越多的叶子,他又实在不忍心——这树护着村里的人,现在该他们护着树了。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是二舅的声音:“快来人!东边的玉米地,有黑陶罐!” 张萨满脸色一变:“调虎离山!他在玉米地放了陶罐,引咱们过去,好对槐树下手!”山魁咬牙:“我去玉米地!你们守着树!”说着就扛着斧头往东边跑。张萨满则从药篓里掏出一堆符纸,贴在槐树干上,又让风丫把熬好的阳炎花药膏涂满树根。 狗剩攥着守脉玉,盯着槐树干,手心全是汗。忽然,玉佩猛地发烫,比上次遇到黑影时还烫,他刚要喊,就见树干上的黑印子里,钻出个清晰的人影——不是之前模糊的样子,而是能看清穿着破烂的黑衣服,脸上蒙着块黑布,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陶罐,要往树根处倒。 “你敢!”狗剩掏出醒神草,刚要点,黑影却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石头:“你以为……守脉玉为啥认你?” 狗剩一愣,黑影又说:“你爹当年,就是用自己的血养老槐树,才没了的。现在轮到你了……这玉佩,本就是用咱们族人的血做的,你逃不掉的。” 这话像道雷劈在狗剩头上。他爹走得早,村里没人跟他说过爹是咋没的。难道爹真的是为了护树,才…… 黑影见他愣着,举起陶罐就要倒。就在这时,守脉玉突然发出刺眼的红光,照得黑影连连后退。张萨满趁机掏出张符纸,往黑影身上一贴,符纸“轰”地烧起来,黑影惨叫一声,又散成黑絮,往玉米地方向跑。 “追!”张萨满喊着,和狗剩一起往东边跑。刚到玉米地,就见山魁正跟一团黑絮打斗,二舅在旁边举着锄头帮忙。张萨满赶紧掏出驱怨符,往黑絮上一扔,符纸烧起来,黑絮里传出一声惨叫,渐渐散了,只留下个空陶罐,滚在地上。 山魁喘着气:“这东西……跑不了了吧?”张萨满捡起陶罐,看了看里面:“空了,阴毒都灌进槐树了。不过他受了伤,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可狗剩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重。黑影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爹真的是为了养树没的吗?守脉玉的来历,又藏着啥秘密? 他们回到槐树下时,天已经亮了。朝阳照在槐树上,掉叶子的枝桠竟冒出了点点绿芽,树干上的黑印子也淡了些。风丫惊喜地说:“药起作用了!树没事了!” 张萨满却没那么高兴,他看着槐树干,又看了看狗剩胸前的守脉玉,低声说:“他没说谎,守脉玉确实跟族人的血有关。只是这背后的事,比咱们想的复杂。他这次没成功,下次肯定会用更狠的法子——咱们得尽快查清楚守脉玉的来历,不然早晚要栽在他手里。” 狗剩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红光已经淡了,却比之前更暖,像在安慰他。他看着新槐树上的绿芽,心里清楚,这安稳日子只是暂时的。黑影还在暗处盯着,而守脉玉和他爹的秘密,就像埋在槐树下的引线,不知道啥时候就会炸开来。 秋风又吹过村口,槐花的甜香里,似乎藏着一丝说不清的凉意。狗剩握紧了拳头,不管黑影是谁,不管守脉玉藏着啥秘密,他都会护着村子,护着新槐树——就像他爹当年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