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雪还在落,落在王屠户家的院墙上,竟蚀出一层细密的坑洼。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时,铁锈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得屋檐下几只冻僵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却没飞多远就坠在雪地里,翅膀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羽毛很快被灰雪染成黑褐色。
“王屠户?”山魁喊了一声,斧头攥得更紧。院里的杀猪台空着,平时挂着的猪肉不见踪影,只有台面上凝着层暗红的冰,冰下隐约能看见指节抠出的血痕。
风丫突然拽了拽狗剩的袖子,指着墙角的柴房。柴房门被撞破个大洞,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有东西在啃骨头。狗剩摸出匕首,掌心的符文微微发烫——这次不是警示,倒像是在指引。
三人蹑手蹑脚凑过去,柴房里的景象让山魁倒吸口凉气:王屠户倒在柴堆旁,脖子上有两个血洞,黑血已经冻成了冰。而啃食他手腕的,竟是他家那只养了五年的老黄狗,狗眼翻白,嘴角挂着碎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看见人进来,猛地扑了过来,牙齿上还沾着半块带毛的骨头——正是白仙的刺猬骨。
“孽障!”山魁一斧头劈下去,老黄狗被劈得横飞出去,撞在墙上,却没立刻断气,抽搐着往白仙骨的方向爬,喉咙里涌出的血沫子在地上拖出条黑痕。
风丫突然捂住嘴:“它肚子……”
众人看向狗肚子,那里鼓得老高,皮肤下像是有东西在蠕动,还时不时凸起个尖形的轮廓,像极了刺猬的尖刺。张萨满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狗尸,眉头拧成个疙瘩:“白仙骨被它吞了,邪祟的黑虫在借狗身养骨,这是要把五仙骨都养成活物。”
狗剩捡起地上的白仙骨,骨头入手冰凉,比灰仙骨更沉些。他刚握住,柴房角落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木头裂开的声音。山魁举着斧头转身,只见堆在墙角的柴火后面,露出半截灰黑色的尾巴,毛茸茸的,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
“灰仙?”山魁愣了愣。刘老五家的仓房住着一窝灰仙(老鼠),村里老人都说那是保家仙,咋会跑到王屠户家?
那尾巴突然停了,柴火堆“哗啦”一声塌下来,露出只半人高的老鼠,浑身黑毛,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嘴里叼着块沾血的骨头——正是刚才从刘老五家方向消失的灰仙骨。可奇怪的是,这老鼠的肚子上,竟长着个小孩拳头大的肉瘤,肉瘤上还长着层细密的白毛,像极了白仙的刺。
“它在吞自己的骨头?”风丫把布偶抱得更紧,“姥姥说仙骨认主,哪有自己啃自己骨头的?”
张萨满突然脸色煞白:“不是它在啃,是黑虫在逼它合骨!五仙骨聚在一处,邪祟就能借它们的仙气破封印,这老鼠是被控制了!”
黑鼠突然尖叫一声,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猛地冲向狗剩,速度比刚才的骨头人影还快。狗剩下意识把白仙骨往前一挡,黑鼠撞在骨头上,竟像撞在墙上,发出声闷响,翻倒在地。
就在这时,它肚子上的肉瘤突然炸开,无数根白刺喷出来,刺向众人。山魁反应快,一把将风丫拽到身后,斧头舞得像道风,把白刺劈得粉碎。可碎刺落在地上,竟化作无数只小刺猬,浑身漆黑,眼睛冒着红光,往众人脚边爬。
“用火!”张萨满急喊,摸遍全身却没找到火折子,只剩个空酒葫芦。狗剩突然想起刚才的虎骨酒,眼睛一亮:“风丫,你的布偶!”
风丫反应过来,把布偶上沾着的虎骨酒残液往地上一甩,山魁赶紧捡起根柴火,用匕首刮出火星,往酒液上一凑,幽蓝的火苗“腾”地燃起,瞬间把小刺猬烧得吱吱乱叫,化为黑烟。
黑鼠见势不妙,转身就想钻墙洞,狗剩眼疾手快,将手里的白仙骨扔过去,骨头正好砸在它后脑勺上。黑鼠“嗷”地一声倒下,身体迅速干瘪,最后缩成只普通老鼠大小,肚子里的灰仙骨滚了出来,落在雪地里,与狗剩手里的白仙骨轻轻一碰,发出声清脆的响。
“两块齐了。”狗剩捡起灰仙骨,与之前那块放在一起,骨头相触的地方竟冒出层白气,像是在互相感应。
山魁踹了踹地上的死鼠,骂道:“这黑仙真够阴的,借刀杀人还不够,还得让五仙自相残杀。”
张萨满望着窗外越来越浓的灰雪,叹了口气:“它是在逼五仙现身。五仙骨被污,本体不可能坐视不管,等它们找上门,怕是又要一场恶斗。”
狗剩突然按住心口,龙晶的暖意又涌了上来,这次竟在掌心凝成个模糊的图案,像条小龙盘着五根骨头。他低头看向手里的四块仙骨(狐、黄、白、灰),突然想起老李头家那半块黑仙骨——刚才骨头人影炸开时,那半块骨头好像不见了。
“黑仙骨呢?”狗剩猛地抬头,“刚才那邪物炸的时候,我没看见黑仙骨!”
山魁也愣了:“难道被黑虫叼走了?”
风丫突然指向院门外:“你们看那雪!”
众人往外一看,院门外的灰雪不知何时聚成了条黑线,正慢慢往长白山的方向流,而黑线的源头,正是老李头家的方向。张萨满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不好!那半块黑仙骨是引子,黑血在借地脉运骨,它要把五仙骨凑齐,提前在长白山开坛!”
“那还等啥?”山魁扛起斧头就往外冲,“现在去追,说不定能截住!”
狗剩却没动,他盯着掌心的龙晶图案,突然开口:“不用追。”
“不追?”山魁急了,“等它凑齐五仙骨,咱都得变成祭坛上的肉!”
“它在等我们送上门。”狗剩握紧四块仙骨,骨头的温度越来越高,“长白山的封印有七道缝,它刚才说再凿两道就能破,这两道缝,就是要借我们手里的仙骨来凿。”
风丫突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它故意让我们拿到这四块骨头,好让我们带着骨头去长白山?”
“对。”狗剩看向长白山的方向,那里的红光越来越亮,“但它算错了一件事。”
“啥?”
“五仙骨认主,也认龙晶。”狗剩掌心的图案突然清晰起来,五条细线从龙晶延伸出去,分别连向四块仙骨,“我爷爷当年没动封印,不是不敢,是在等五仙和龙晶合力。现在,时候到了。”
山魁挠了挠头:“听不懂,反正干就完了?”
狗剩笑了,把四块仙骨揣进怀里:“对,干就完了。不过在去长白山之前,咱得先去个地方。”
“哪儿?”
“柳仙坛。”狗剩望着老李头家的方向,“既然是柳仙府的替身骨,总得跟正主打声招呼。”
灰雪还在下,覆盖了村里的血迹,却盖不住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腥气。远处的长白山红光如血,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而狗剩怀里的仙骨,正发出越来越响的“咔哒”声,像是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