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脉斧铸到第七天,钢坯上的龙纹越来越清晰,像活过来的蛇,盘绕着往上爬。狗剩往熔炉里添了陈九那坛酒,酒液一触钢水,“腾”地冒起青蓝色的火苗,带着股说不清的腥甜——是龙脊土混着酒曲的味。
“成了!”老张头举着铁钳,手都在抖,“这纹路,跟陈九画的龙脉图分毫不差!”
黑妈妈用拐杖敲了敲斧坯,声音清越得像铜铃:“还缺最后一样——镇龙人的血。”
狗剩一愣,只见黑妈妈指着他手心的鳞印:“你娘当年把龙鳞胎记的血封在你骨血里,就是为了这天。滴三滴在斧刃上,开脉时才镇得住地龙翻身。”
火狐突然窜过来,叼住狗剩的手腕往斧坯上凑。他咬咬牙,用刀尖刺破鳞印,三滴血珠落在钢坯上,瞬间被吸收,龙纹猛地亮了,像有金光在里面流。
“鹰仙在等了。”王婶指着天上,金雕正盘旋在老矿洞上空,翅膀展开有门板宽。狗剩把开脉斧捆在鹰仙脚上,摸了摸它的利爪:“全靠你了。”
金雕唳叫一声,直冲矿洞顶的裂缝而去,快得像支箭。
刚到矿洞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洋枪的轰鸣。刘督察员带着洋枪队正往洞里钻,为首的洋人举着勘探仪,喊着:“龙矿就在下面!挖到就能富可敌国!”
“拦住他们!”狗剩喊了声,狼兵的崽子们率先扑上去,对着枪托又撕又咬。黑熊从林子里冲出来,一巴掌拍飞两个洋兵,熊掌扫过之处,枪杆断得像枯枝。
虎仙则守在矿洞入口,只要有人想进,就低声咆哮,震得人耳膜疼。有个洋兵不信邪,举枪就射,子弹打在虎仙额头上,竟被弹了回来,擦着刘督察员的耳朵飞过,吓得他瘫在地上。
“那是虎仙的护山鳞!”老张头在后面喊,“老人们说,山里的仙,都有山魂护着,刀枪不入!”
正乱着,暗河方向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狗剩望去,只见柳仙(蛇)和蟒仙顺着水流游来,密密麻麻的,在矿洞口织成道活墙,吐着信子,挡住了所有退路。
“黑妈妈说了,给你们个体面。”王婶站在高处,声音清亮,“放下枪,滚出这山,就当没见过龙矿;再往前一步,让你们喂地龙!”
刘督察员还想嘴硬,却被火狐叼住了辫子,往暗河方向拖。他瞥见水里盘着的巨蟒,吓得魂都没了,连滚带爬地喊:“撤!快撤!”
洋枪队刚往后退,矿洞里突然传来“轰隆”一声,紧接着是鹰仙的唳叫。狗剩心里一紧,刚要冲进去,就见金雕从裂缝里飞出来,爪子里的开脉斧不见了,嘴上却叼着截生锈的铁桩——正是钉在龙脊上的那根,桩头上还沾着点黑泥,腥得人头晕。
“成了!”黑妈妈的拐杖往地上一顿,整座山似乎都松了口气,风里带着股土腥气,像是地龙在呼吸。
狗剩往矿洞里跑,刚到龙脊处,就见钢铸的开脉斧嵌在桩眼里,斧刃上的龙纹正一点点淡去,融入山石。更奇的是,斧刃下的泥土里,露出块巴掌大的鳞片,黑中带金,跟他手心的鳞印一模一样。
“这是……龙鳞?”老张头蹲下来,不敢碰,“陈九说的镇龙人,真跟龙有关系?”
黑妈妈走过来,用拐杖轻轻拨了拨龙鳞:“你娘是守鳞人,你爹是开脉匠,当年为了护这龙鳞,把你托付给陈九,自己却……”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火狐突然叼来个小木箱,是从陈九埋酒的地方挖出来的,里面放着块玉佩——跟狗剩那半块正好合上,拼成完整的龙形,背面刻着三个字:“徐守山”。
“这是你的本名。”王婶摸着玉佩,眼圈红了,“陈九怕你被仇家找到,才叫你狗剩,贱名好养活。”
狗剩捏着合二为一的玉佩,突然想起小时候总做的梦:爹娘站在龙脊上,背后是翻涌的云,手里举着把斧头,跟开脉斧一模一样。
“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来了。”有村民喊。
狗剩抬头,只见松树林里走出两只白狐,毛发雪白雪白的,身后跟着一群火狐,像是来赴什么约定。白狐走到龙鳞前,对着狗剩作揖,动作竟像人一样。
“他们说,你是天生的镇仙使,既能镇龙,也能统仙。”黑妈妈翻译着狐仙的意思,“以后这山的仙家,都听你调遣。”
正说着,黑熊驮着个昏迷的汉子过来,是刘督察员的爪牙,怀里揣着张地图,画着全国各地的龙脉眼,每个眼上都打了叉,旁边写着洋人的名字。
“他们不止想动这山的龙脉。”狗剩捏紧地图,指节发白,“还想断了所有山的根。”
金雕突然俯冲下来,爪子里抓着封信,是周衙役写的:“省里来了新官,说是陈九的旧识,要见你,说有你爹娘的消息。”
黑妈妈的拐杖往龙鳞上一点:“陈九布的局,终于到最后一步了。他留下的,不光是斧,是让你知道——守山,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仙、是龙、是每代人的血,拧成的绳。”
狗剩望着远处的熔炉,钢火依旧旺,山魂钢的订单堆成了山。狼兵的崽子们在洞口巡逻,虎仙趴在龙脊上打盹,蟾蜍还蹲在炉边,鼓着腮帮子。
他摸了摸手心的鳞印,又看了看地上的龙鳞,突然明白陈九为什么说“山是活的”——这山的脉,是龙的骨;这山的气,是仙的魂;这山的人,是守脉的根。
而他,徐守山,既是镇龙人,也是守山人,更是陈九秘密的解局者。
“走吧。”狗剩捡起开脉斧,虽然龙纹淡了,却沉甸甸的,像是握着整座山的重量,“去见见省里来的官,看看我爹娘,到底留下了多少没说完的话。”
黑妈妈跟在他身后,黑袍扫过龙鳞,那鳞片突然闪了下,像是在应和。胡三太爷和胡三太奶带着狐仙们开路,黑熊垫后,金雕在天上盘旋,像是支护送的队伍。
熔炉的钢火映着他们的背影,把山路染得通红,像条淌着的血,也像条醒着的龙。
狗剩知道,这只是开始。那些藏在龙脉里的秘密,那些散在各地的龙鳞,那些等着他去断的洋人的阴谋,都在前面等着。
但他不怕。
因为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护着院子的狗剩了。
他是徐守山,是镇仙使,是这山的新脉。
身后,老矿洞的方向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地龙翻了个身,发出满足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