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守山老仙家的地界走,雪地里渐渐多了些异样。先是路边的树都转了向,枝桠一律朝着黑松山深处弯,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再是风里混了股腥甜,闻着像血,又比血多了点腐木的朽气。元宝仙缩在狗剩袖袋里,鼻尖动个不停:“是‘腐山气’,相柳残魂开始啃山根了。”
“老仙家在哪儿?”白灵攥着《山经》,书页边缘被她捏得发皱。书里突然掉出片枯叶,落地就化作只巴掌大的灰蝶,绕着她飞了三圈,往左边的岔路飞去。
“是‘引路蝶’!”二舅眼睛一亮,“老仙家的信物!我小时候跟着你姥爷见过,说这蝶是用山魂养的,专带心诚的人找路。”
岔路尽头是片老林子,树都粗得要两人合抱,树干上缠着发光的藤蔓,藤叶间挂着些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符号。灰蝶停在最粗的那棵树上,翅膀一扇,树皮突然裂开道缝,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里飘着松脂的香味。
“进吧。”洞口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像风吹过朽木,“再晚,山根就被啃断三成了。”
钻进去才发现,洞里竟是座天然石室,石壁上嵌着无数夜明珠,照亮了中央的石台——台上坐着个穿兽皮的老头,头发胡子全白了,手里拄着根雕着龙纹的木杖,脚边卧着只比白狼还大的狐狸,皮毛是罕见的银灰色。
“是守山狐仙!”元宝仙突然从袖袋里蹦出来,对着银狐拱了拱身子,“我姥姥说,您是长白山最老的仙家,见过三代守印人!”
银狐没搭理它,老头却睁开了眼——眼珠竟是全白的,跟引路使最初的样子有点像,却透着股温和的光:“别叫我老仙家,担不起。我是最后一代‘山语者’,守着这洞,等你们来呢。”他指了指石台上的沙盘,里面堆着黑土,土上插着几根木签,分别刻着山印、龙鳞、雪莲的记号,“相柳残魂在黑松山主峰筑了巢,用阴山门的邪符裹着山根,让山里的精怪没法靠近。”
“那咋办?”二舅急了,“我带的子弹不多,总不能用拳头砸邪符吧?”
老头笑了笑,木杖往沙盘上一点,黑土突然涌起,化作座微型的黑松山,主峰位置插着根缠着红线的木签:“它怕两样东西——一是你们俩的血,二是‘山魂灯’。”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灯,灯座是莲花形状,跟合魂台上的石盆很像,“这灯得用守印人和护龙人的血一起点亮,能烧尽邪符,引山里的精怪去帮你们。”
白灵突然指着老头的木杖:“这杖上的龙纹,跟我家镇龙刃的纹路一样!”
“自然一样。”老头的白眼球转向她,“这杖是用雪山龙的旧骨做的,当年你娘把它留给我,说等你们来,就把这话传给你们——相柳不是残魂,是被人从封印里‘扯’出来的,它的本体,还在更深的地脉里。”
这话让狗剩心里一沉:“您是说,我们现在对付的,只是它的一缕魂?”
“是最凶的一缕。”老头拿起沙盘里刻着山印的木签,往刻着雪莲的木签上一碰,两根木签竟融在了一起,“它靠吸食山根精气壮大,等本体破印而出,整个长白山的山脉都会塌。你们得在它本体出来前,用山魂灯烧了它的巢,再把双生参和雪山龙鳞埋进地脉,重新封印。”
正说着,银狐突然对着洞口低吼,外面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缺了半只翅膀的山鹰撞了进来,嘴里叼着块沾血的布——是阴山门的黑藤布!
“它们追来了。”老头把铜灯塞进狗剩手里,木杖往地上一顿,石室突然震动起来,石壁上裂开无数小口,钻出些巴掌大的小兽,有松鼠、野兔,甚至还有条两尺长的小蛇,“这些是山里的小仙家,跟着你们去主峰。记住,山魂灯亮起来时,千万别松手,一松,灯就灭了。”
狗剩刚接过铜灯,灯座突然刺了他一下,一滴血渗了进去,紧接着白灵的手指也被刺了,两滴血在灯座上融成朵小红花,铜灯瞬间亮起团暖黄的光,照得石室里的小兽们纷纷躁动起来。
“走吧。”老头挥了挥木杖,洞口扩大了许多,“我用山语通知了其他仙家,会在半路接应你们。还有件事……”他的声音低了些,“你娘的双生魂没散,只是暂时附在了你们俩身上,等封印了相柳,或许……能再聚起来。”
这话让狗剩和白灵对视一眼,腕间的红绳突然发烫,像是在回应老头的话。
出了石室,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天上却飘着些黑色的絮状物,落在地上就化成水,带着股腥气。山鹰在前面领路,小兽们跟在身后,银狐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步伐轻快得像团银雾。
走到半山腰时,突然撞见一群阴山门的人,为首的是个穿黑袍的女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眼睛,手里拿着个黑盒子,跟张瞎子、引路使的一模一样。
“是‘阴后’!”元宝仙躲回袖袋里,声音发颤,“我听老狐狸说,她是阴山门的头,能操控相柳的残魂!”
阴后没说话,只是举起黑盒子,盒子里钻出团黑雾,化作条巨蛇的虚影,张开嘴就往他们扑来。银狐突然窜起,化作道银光撞向虚影,黑雾瞬间被撕开个口子,却又很快合上。
“别跟她耗!”二舅开枪打中个举邪符的黑衣人,拉着狗剩往山上跑,“快往主峰去,山魂灯不能灭!”
白狼和小兽们留下来阻拦,山鹰则带着他们往一条隐蔽的山缝钻。山缝里漆黑一片,只能靠铜灯的光照明,脚下的石头滑溜溜的,像是沾了油。
“这儿是‘龙脊缝’。”白灵摸着石壁,上面有天然的纹路,像龙鳞,“我娘的笔记说,这是雪山龙当年留下的通道,直通主峰地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透出红光,铜灯的暖光与之相遇,竟发出“滋滋”的响声。钻出山缝才发现,他们站在黑松山主峰的半山腰,眼前是片巨大的空地,空地上插满了黑藤邪符,符纸中央缠着根粗壮的山根,已经被啃得只剩半根,露出里面白色的“骨”,正往外渗着粘稠的汁液,像血。
空地中央有个巨大的黑洞,洞里不断涌出黑雾,隐约能看到黑雾里有无数只眼睛在眨动。相柳的残魂就在洞里!
“快点亮山魂灯!”银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它不知何时追了上来,皮毛上沾了不少血,“阴后快到了!”
狗剩和白灵赶紧握紧铜灯,两人的血顺着灯座往下流,暖黄的光突然暴涨,化作条光柱直冲黑洞。邪符上的黑藤开始冒烟,被光柱照到的地方,瞬间烧成了灰。
“嗷——”黑洞里传来凄厉的嘶鸣,黑雾疯狂翻滚,化作无数条小蛇往他们扑来。山里的仙家们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松鼠啃蛇的七寸,野兔用后腿蹬蛇眼,小蛇则喷出毒液,配合得默契极了。
就在这时,阴后带着黑衣人赶到了,她举起黑盒子,盒子里的黑雾化作只巨手,抓向铜灯。银狐扑过去咬她的手腕,却被她另一只手里的邪符击中,发出声哀鸣,倒在地上不动了。
“银狐!”元宝仙急得直跳,却不敢出去。
“滚开!”狗剩举着龙鳞斧劈向巨手,斧刃上的青火与铜灯的光柱相融,竟化作条火龙,将巨手烧得连连后退。白灵趁机将雪山龙鳞按在山根的断口处,鳞片瞬间融入其中,山根的汁液不再外流,反而开始发光。
“就是现在!”白灵喊道,“把双生参埋进去!”
狗剩掏出仅剩的双生参根须,刚要往山根里塞,阴后突然扑了过来,黑盒子砸向白灵的后背。二舅眼疾手快,扑过去挡在她身后,黑盒子砸在二舅背上,他闷哼一声,吐出口血。
“二舅!”狗剩红了眼,龙鳞斧的火龙突然转向,直扑阴后。她没想到狗剩会分心,被火龙扫中胳膊,黑布被烧掉一块,露出底下的皮肤——竟布满了跟相柳鳞片一样的纹路!
“你……你也被相柳附身了?”白灵惊道。
阴后没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更凶,黑盒子里的黑雾彻底爆发,将整个空地笼罩。铜灯的光芒开始减弱,狗剩感觉握着灯的手越来越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胳膊。
“别松手!”白灵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手也在抖,“想想娘的话,想想山里的老辈人!”
这话像道惊雷,狗剩突然想起娘的笔记,想起老头的话,想起腕间红绳的温度。他猛地握紧白灵的手,两人的血在灯座上凝成朵完整的雪莲,铜灯的光芒瞬间压过黑雾,照亮了整个黑洞——里面哪是什么残魂,分明是颗巨大的蛇头,眼睛是浑浊的黄,正死死盯着他们。
“它怕光!”狗剩喊道,举着铜灯往黑洞冲去。白灵紧随其后,将双生参根须扔进山根的断口,雪山龙鳞突然爆发出金光,与铜灯的光芒交织在一起,顺着山根往地脉里钻。
“不——”阴后尖叫着扑过来,却被光柱弹开,身体在黑雾里渐渐透明,“我等了三十年,就为了让相柳大人出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团黑烟,被铜灯的光烧得干干净净。
黑洞里的蛇头发出最后一声嘶鸣,渐渐沉入地脉,黑雾散去,露出完好无损的山根,上面缠着金光和暖光,像是披了层铠甲。
铜灯的光芒渐渐减弱,最后化作两滴血,融进狗剩和白灵的手腕,红绳上的莲花结突然绽开,化作朵小小的雪莲,随后又变回红绳,只是再也解不开了。
银狐慢慢爬起来,摇了摇尾巴,伤口在金光的照耀下渐渐愈合。二舅被白狼驮着,脸色虽然苍白,却还有力气笑:“他娘的,总算……搞定了。”
山风吹过,带着松脂的清香,再也没有腐山气了。远处的长白山主峰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在道谢。
狗剩低头看着腕间的红绳,又看了看白灵,她也正看着他,眼里有光。
“娘说的是真的。”白灵轻声道,“我们的命,打从娘胎里就绑在一起了。”
狗剩嗯了一声,握紧她的手。《山经》在白灵怀里发烫,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突然浮现出几行字,是娘的笔迹,温柔又有力:
“双生魂归处,
山印与龙鳞。
娃娃亲虽旧,
相守共此生。”
字迹渐渐隐去,山风吹过,带来远处老仙家的笑声,还有山里小兽们的欢叫。狗剩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他和白灵,会像娘和爹一样,守着这座山,守着彼此,直到永远。
而那本《山经》,从此多了新的篇章,写着两个年轻人的名字,和他们在黑松山禁地里,用血脉和勇气续写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