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般流过,青禾书社逐渐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一个安稳背景。
孩子们又长大了一些,已经能清晰地表达需求,甚至开始有点“小叛逆”。
书社的运营也愈发稳健,我们四个“合伙人”之间也形成了无需多言的默契。
一个春日的下午,窗外细雨霏霏,书社里客人不多,显得格外宁静。
我们难得清闲,聚在咖啡吧台后面,兰凤煮了一壶花果茶,氤氲的香气驱散了雨天的微寒。
林少莲在核对账目,我则整理着下一期读书会的书单。
不知怎么,话题就从书社的琐事,慢慢转到了各自身边的人和事上。
林少莲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昨天我妈又打电话来,旁敲侧击问我个人问题,说什么女人终究还是要有个依靠。听得我头都大了。”
兰凤给她续上茶,语气带着过来人的一丝无奈,也有一份洒脱:
“老人家都这样,总觉得不结婚的人生不完整。少莲,别太往心里去,缘分这事急不来。你看我,之前那段……”
她顿了顿,没有提何志明的名字,但我们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之后,我倒觉得一个人也挺好,把店经营好,自己赚钱自己花,自在。”
我听着她们的对话,目光落在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绿的树叶上,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芝兰,以及那个尘封在前世记忆里的名字——周文。
这一世,我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
我没有去那所学校任教,自然也没有与周文成为同事。
那个前世最终与芝兰携手,成就了一段平淡却幸福婚姻的是我的大学同学,在这一世,如同两条平行线,似乎再也没有了交集的可能。
芝兰依旧是我们这群人里最活泼、最仗义的存在。
她的事业风生水起,身边也从不乏追求者,但她似乎总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嘻嘻哈哈间,从未见她对谁真正特别上心。
我曾几次话到嘴边,想试探性地问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周文的人,或者在她广阔的交友圈里,是否有那样一个温和、踏实、带着书卷气的男人出现,但最终都咽了回去。
我该如何解释这份莫名的关切?难道要说“我前世梦里,你本该和他是一对”吗?这太荒谬了。
这一世,我有幸改变了弟弟和自己的生活,但芝兰的人生,终究是她自己的路。
我或许可以创造一些机会,比如……
“华华,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兰凤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笑了笑,顺势将话题引了过去:
“没什么,就是在想芝兰。这丫头整天风风火火的,也不知道她的缘分到底在哪里。”
“她呀,”林少莲也笑了。
“眼光高着呢,一般人可入不了她的法眼。不过她那么优秀,又那么漂亮,肯定能找到最好的。”
“最好的,未必是最合适的。”
兰凤若有所思,“有时候,缘分就是很奇妙,可能就在你完全没想到的地方,或者完全没想到的人身上。”
她的话让我的心微微一动。是啊,缘分奇妙。
我强行干预了荣清和慧茹的婚事,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两情相悦,障碍来自外部。
可芝兰和周文,在这一世,连相遇的契机都因为我人生的转向而消失了。
我难道要生硬地把周文找出来,介绍给芝兰吗?那感觉……不对。
太过刻意,反而失了缘分本身自然而然的美感。
至于兰凤和林少莲,我的心态则更为平和。
兰凤经历过何志明,对感情或许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林少莲性格内敛,有自己的主见和节奏。
她们不是我最亲密的闺蜜,这一世,我们仅是事业上默契的伙伴,是能聊知心话的朋友,但她们的情感私事,我确实不想,也觉得没有必要过度介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要修,有自己的路要走,过多的“未卜先知”和干预,有时反而是一种负担。
顺其自然,在她们需要时给予支持和倾听,或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是啊,”我最终轻叹一声,附和着兰凤的话。
“缘分天注定,强求不来。我们能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然后……静静等待属于她们的美好发生吧。”
雨渐渐停了,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湿漉漉的街道。
书社的门铃“叮咚”一响,抱着几本新书、头发微湿的芝兰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嗨!各位美女老板!看我淘到了什么好书!”
她扬着手中的书,笑容灿烂,仿佛能把雨后初晴的阳光都收纳进来。
我们相视一笑,刚才那个关于缘分和未来的话题,悄然隐去,融化在眼前这温暖而真实的日常里。
至于那些尚未发生的、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上演的故事,就交给时间吧。
我看着芝兰明亮的侧脸,心中默默想:
周文,无论你在这一世的哪个角落,希望命运依然能拥有它自己的巧思,为这个善良、热烈的女孩,指引去往幸福的方向。
而我,只需作为一个静观其变的挚友,便好。
芝兰带来的新书果然有趣,大多是些设计精良的旅行随笔和小众艺术画册,很符合书社的调性。
我们一边整理上架,一边闲聊着。
雨后的阳光格外清透,透过玻璃窗,将书架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书籍、咖啡和雨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
日子就这样在书社的日常琐碎和家庭的温馨热闹中平稳滑过。
承煜、瑾妍和启辰的语言能力突飞猛进,成了三个小小的“问题宝宝”,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子豪筹划的第二家分店进入了选址阶段,他变得更加忙碌,但每晚回家拥抱三个扑过来的小肉团,依旧是他雷打不动的幸福时刻。
我偶尔还是会想起周文,那个存在于我前世记忆里的模糊身影。
但那种念头更像是一闪而过的星子,很快便沉溺于眼前真实而鲜活的生活洪流中。
我渐渐接受了这样一个认知:我改变了自身命运的河流,不可避免地,一些曾经依附于旧轨迹的缘分,或许真的就此消散在时空的褶皱里了。
直到一个周六的下午。
书社正在举办一场小型的“植物染”手作体验活动,由兰凤一位擅长此道的朋友主持。
来参加的多是些年轻女孩和带着孩子的母亲,工作台上摆满了各色植物原料、布料和锅碗瓢盆,热闹非凡。
芝兰也来了,她对这些新奇有趣的活动向来充满热情,正挽着袖子,兴致勃勃地帮一个小女孩捆扎方巾,准备投入染缸。
就在这时,书社的门被推开了。
风铃清脆作响。
我正忙着给一位顾客结账,闻声抬头,习惯性地说着“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浅蓝色衬衫、戴着细框眼镜的男士。
气质温和儒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神情略带些探寻地环顾着这满室的热闹。
他的目光扫过书架,扫过阅读区,最后,落在了正围着染缸、笑语盈盈的人群那边,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正低头专注地看着小女孩操作、侧脸线条柔和明媚的芝兰身上。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和……好奇。
我的心,就在那一刻,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这个男人……他的身形,他那种安静书卷的气质,尤其是那副细框眼镜下温和的眼神……
虽然面容比记忆中的青涩要成熟稳重许多,但我几乎可以肯定——
他是周文。
他竟然出现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样一种毫无征兆的方式。
我强压下心头的震动,保持面色平静,继续完成结账。
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周文并没有立刻打扰,他只是安静地走到离活动区稍近的一个书架旁,假装浏览书籍,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芝兰的方向。
而芝兰,全然沉浸在带领小朋友探索植物色彩魔法的乐趣中,对此毫无察觉。
活动间隙,芝兰大概是需要找纸巾擦手,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周文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随即落落大方地朝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周文似乎有些窘迫,连忙也回以一个有些局促的微笑,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
一种微妙的电流,在空气中短暂地迸发了一下。
我按捺住走过去直接询问的冲动。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自行转动,我作为一个“知情者”,此刻最应该做的,或许是静静地守护这个开端,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
周文在书架旁徘徊了一会儿,最终挑选了一本关于城市建筑历史的书,走到收银台前。
“请问,你们这里……”
他开口,声音果然如记忆中那般温和。
“可以办理会员吗?我觉得这里环境很好。”
我微笑着接过他的书,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
“可以的,先生。填一下这张表格就好。”
我递给他一张会员申请表。
他接过表格,拿出笔,低头填写。
姓名栏,他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两个字:周文。
果然是他。
我的心定了下来,同时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妙感。
缘分,它兜兜转转,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又将两条看似已经错开的线,牵引到了同一个空间。
“周先生是在附近工作?”我状似无意地闲聊。
“哦,不是。”
他抬起头,笑容温和,“我是在市建筑设计院工作。今天过来是约了朋友在附近,他还没到,看到你们书社,就进来看看。没想到这里这么……有活力。”
他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了芝兰的方向。
建筑设计院……这与前世他作为教师的职业不同了。
但那份沉稳内敛的气质,却依然契合。
“谢谢。”我帮他办理好会员卡,将书和卡一起递给他,“欢迎常来。”
“谢谢,我会的。”
周文接过东西,礼貌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活动区那边,这才转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了那本书。
活动结束时,芝兰手上沾着些许蓝色的染料,嘻嘻哈哈地跑来吧台找我洗手。
“华华姐,刚才那个活动真有意思!下次我们还可以办……”
她话音未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坐在窗边的周文。
周文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也抬起头。
两人视线再次交汇。
这一次,芝兰没有立刻移开,她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下,似乎觉得这个安静看书的男人与刚才热闹的活动场景有种有趣的反差。
而周文,则对她露出了一个比刚才自然了许多的微笑。
没有对话,却仿佛已经有了无声的交流。
我低头擦拭着咖啡机,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也许,我之前的担忧是多余的。
命运的剧本或许会被打乱,但那些真正契合的灵魂,总会在某个转角,以它自己的方式,重逢。
至于后续如何,那是属于芝兰和周文的故事了。
而我,作为他们共同的朋友,作为这个美好相遇场景的“见证者”,只需要准备好咖啡和书籍,静待花开。
窗外,阳光正好,春风拂过新绿的树梢,带来无限生机。
青禾书社,这个承载着我们梦想与生活的地方,似乎又在不经意间,为另一段美好的缘分,悄悄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