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广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一把抓住员工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还剩两千条？外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呢！“
他快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百货大楼前的广场上，人群已经排成了蜿蜒的长龙，一直延伸到马路对面。几个保安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但队伍还是时不时骚动起来。
“经理，怎么办？“员工急得直搓手，“要不要现在就开始限购？“
许广咬了咬牙：“不，继续卖！“他转身快步走向办公室，“我去给红旗厂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许广几乎是吼着说：“周厂长！第二批货到哪了？我们这边马上就要断货了！“
电话那头传来周红旗沙哑的声音：“许经理，第二批一万三千件还在装车，我们又借了几辆车，唐欢亲自押送，装车结束就走新修的省道，从厂里到你们那一个多小时，保证能在下午两点左右到！“
“来不及了！“许广急得直跺脚，“能不能先送一部分过来应急？“
“这...“
周红旗犹豫了一下，“我让摩托车队先送两千件过去！“
挂断电话，许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看了看手表——才上午十点，距离第二批货到达至少还有四个小时。这两千件应急货，最多只能撑一个小时。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扩音器走到商场中央：“各位顾客请注意！由于购买人数过多，即日起每人限购一条牛仔裤！请大家理解配合！“
话音刚落，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凭什么啊！我排了三个小时队！“
“就是！昨天还能买三条呢！“
许广硬着头皮继续喊：“为了保证更多人能买到，请大家配合！我们保证货源充足，下午还会到新货！“
与此同时，红旗服装厂的车间里一片热火朝天。缝纫机的哒哒声连成一片，工人们埋头赶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周红旗拄着拐杖在车间里来回巡视，木腿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急促：“大家加把劲！今天必须把这批订单赶出来！“
王婶抬头擦了把汗：“红旗啊，机器都快冒烟了！再这样下去要出问题的！“
周红旗正要说话，车间的铁门突然被推开。林天强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穿制服的人。
“红旗哥，我把电力局的人请来了。“林天强拍了拍周红旗的肩膀，“从今天开始，给我们厂单独拉一条专线，保证24小时供电！“
电力局的负责人点点头：“林老板放心，您这厂子开了不到一个月就解决了一千多人的就业问题，我们县委都能看见，你的事都是县里特批的，最迟下午就能通上电！“
周红旗眼睛一亮：“太好了！这下全天生产就没问题了！“
林天强环视车间，提高声音道：“各位师傅辛苦了！这个月每人发双倍工资！加班费另算！“
工人们顿时欢呼起来，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而此时江洲人民百货大楼的经理许广却又陷入到另一个麻烦之中，几十个供销社的门市部主任已经围在了他身边。
“老许啊，你这可就不仗义了！说好的分我们一半，我们等了一早晨，连根毛都没见到，全被你吃了独食！我们怎么办？”
许广倒是能理解他们的急迫，毕竟随着改革开放价格闯关，供销社内部也进行了大改，不再是旱涝保收吃大锅饭，而是要靠每年的利润评优评奖，事关切身利益，要是他他也急。
可问题是，现在就是货。
许广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衬衫后背已经湿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示意大家冷静：“各位老哥，听我解释啊！”
“解释什么？！”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主任拍着柜台吼道，“我们供销社的职工凌晨四点就来你们这守着拿货了，现在连仓库的门都没让进！”
“就是！”另一个瘦高的女主任尖着嗓子，“我们乡下供销社的农民兄弟，听说能买到便宜的牛仔裤，天没亮就赶着驴车来了！你让我们空手回去？”
许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瞥了一眼手表，十点四十分，距离摩托车队送来的应急货还有二十分钟。眼下这两千条牛仔裤，连应付零售顾客都不够，更别说满足这些供销社的胃口了。
“各位！”许广突然提高嗓门，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许广以人格担保，下午两点前，一定让各位拿到货！现在请先到三楼会议室休息，我让人准备茶点..
“少来这套！”络腮胡主任一把揪住许广的领子，“我们现在就要见货！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花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百货大楼的后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摩托车轰鸣。一个年轻员工兴奋冲进来：“经理！红旗厂的摩托车队到了！又有2000多件了！”
“完蛋了..”许广看着这群眼睛突然像饿狼一样亮起来的供销社主任们，他就知道这两千件货他怕是一件都留不下来了。
晚上十点，江洲人民百货大楼终于安静下来。
许广瘫坐在仓库的水泥地上，衬衫被汗水浸透，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他仰头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一整天的疲惫都吐出去。
“总算……结束了。”
原本六点就该关门的百货大楼，硬是拖到了晚上九点才勉强清场。保安们累得直不起腰，收银台的姑娘们手指都数麻了，就连一向精力旺盛的售货员们，此刻也靠在柜台边直打哈欠。
最后一批货刚刚已经放到了仓库里，许广之所以还呆在这就是为了等待会计的清点。
“经理，清点完了！”会计小张捧着账本跑过来，脸上又是兴奋又是忧虑，“今天一共卖出去一万五千七百三十二条牛仔裤，如果不是后面限购，怕是卖的更多，每一条牛仔裤进价是十八元，我们卖二十八元，今天的纯利润是....是十五万七千三百二十元....”
许广听到这个结果也被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要知道人民百货大楼是整个东江省最大的百货大楼，一天的纯利润平均下来也就两万多。
而今天光是卖裤子，一天的利润就等于平时一周的量了...
许广的手指微微颤抖，账本上的数字在他眼前跳动，十五万七千三百二十元！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胸口，让他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经理？经理？”会计小张小心翼翼地喊了两声，“您没事吧？”
许广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小张的肩膀：“你确定没算错？！”
小张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我核对了三遍，绝对没错！今天光是牛仔裤的利润，就抵得上咱们平时一周的总利润！”
许广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仓库的铁架上。
一天十五万！
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300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
相当于100台彩色电视机！
相当于百货大楼半年的水电费总和！
“这哪是卖裤子……这简直是在印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