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中心相对体面一点的区域,有一家名为“红鹦鹉”的酒吧,它的门面看起来比周围的店铺要稍微整洁一些,厚重的木门上镶嵌着彩色的玻璃,窗口悬挂的招牌上画着一只羽毛鲜艳、眼神狡黠的鹦鹉。
它不像别的酒吧那样喧闹,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酒精和汗味。老旧的音响播放着节奏舒缓的音乐,充满着空灵感。
在酒吧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吴大卫正襟危坐。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牧师服,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与周围放纵堕落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黑咖啡,咖啡已经冷了,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一口未动。
没有人因为他在酒吧里只喝咖啡而敢露出丝毫嘲笑或怠慢的表情,在这片法外之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气息,让周围那些吵吵嚷嚷的酒客和冒险者们潜意识里绕开他这个区域。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每当有客人推开酒吧的门,他会抬起头看向门口,却总是不得不平静地低下头,继续他的等待。他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显示出他内心的某种焦灼,尽管表面上看不出分毫。
在离吴大卫不远处分散坐着他的两个手下。
胖子王猛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庞大的身躯几乎要把凳子压垮,他面前放着一杯加了大量冰块的、颜色艳丽的鸡尾酒,但他显然心不在焉,粗壮的手指捏着吸管胡乱搅动着,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看似懒散,实则不时扫过入口和人群。
另一个矮个子,外号“老鼠”的李明,则显得活络很多。他端着一杯啤酒,凑在吧台边,正和酒吧的老板冯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睛却像真正的老鼠一样滴溜溜地转着,捕捉着酒吧里的一切动静。大概是聊到了个荤段子,李明发出爽朗的大笑。
吧台后面,老板冯雷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头发稀疏,脸上总是挂着一种生涡人圆滑的、介于真诚和虚伪之间的笑容。他一边熟练地擦拭着酒杯,一边笑着与李明搭讪,眼神却偶尔会状似无意地飘向角落里的吴大卫,目光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算计。能在石城开这样一家酒吧,并且消息灵通的人,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生意人。
吴大卫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表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光芒,晚上八点刚过,他已经在这里干等了两天,石城的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每一分钟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危险。
他是遵照乔治的指示,从遥远的普罗维登斯辗转来到这座混乱之城的。指令很简单:在此等候,接应一位信使,并接收一份至关重要的“礼物”。至于信使是谁,“礼物”是什么,乔治没有明说,只告诉他“到时便知”。
他就像一块投入浑浊水面的石头,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目标,或者,等待着被更大的浪潮卷起。
“红鹦鹉”酒吧里充斥着混杂的喧嚣声,音乐、喧哗、骰子滚动、酒杯碰撞……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背景。
吴大卫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一动不动坐在他的座位上,面前的咖啡几乎没有碰过。他的耐心仿佛永远没有极限,但了解他的人才能从他偶尔无意识摩挲手指的细微动作中,看出一丝极深隐藏的焦灼。
胖子依旧在慢悠悠地品着他的酒,矮个子则似乎和老板冯雷聊得越发熟络,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冯雷一边忙着招呼越来越多的客人,一边巧妙地套着话,偶尔也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本地消息作为交换。他的笑容依旧热情,但眼底不时会收敛起锐利的目光,扫向这三个人。
他知道牧师是海墨斯相当重要的人物,他出现在石城,必定意味着有什么重要且可能危险的事情即将发生。而目前石城最重大的事情,就是皇帝即将到达,这样的时间点,绝不是巧合,冯雷想要尽可能的打听到那些藏在黑暗处的信息,在这座城市里,信息就是财富,也是关键时刻保命的筹码。
晚上九点刚过,酒吧的气氛变得热烈了。大批刚下班的矿工涌入其中,他们带着一身的灰尘和疲惫,急需用酒精来麻痹酸痛的肌肉和紧绷的神经。
有家室的喝上一杯就匆匆回家与家人团聚。
那些单身汉们,则多数会选择留下来,和酒吧里那些穿着暴露、眼神挑逗的女郎们调情,如果看中眼了,谈妥价格后便会相拥离开,去寻找短暂的慰藉。
还有一些,只是默默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醉眼朦胧,才摇晃着身体消失在石城昏暗的巷道里,第二天继续重复着同样循环,直到某一天意外发生,或者攒够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也许只有酒精才能淹没掉日复一日的枯燥和对未来的茫然。
在这片喧嚣的衬托下,吴大卫所在的角落显得更加孤寂和诡异,他就像暴风眼中不正常的平静。
吴大卫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等待上。他又一次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指针无声地走动,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的两个手下也明显提高了警惕。王猛不再搅动鸡尾酒,粗壮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李明也不再和冯雷闲聊,而是慢慢啜饮着啤酒,目光如同雷达般扫描着每一个进入酒吧的新面孔。
冯雷擦拭酒杯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感觉到酒吧里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一种无形的张力正在弥漫开来。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眼神变得更加专注。
就在这时,酒吧那扇厚重的木门再次被推开。
一阵来自街道的、带着尘土和凉意的风吹了进来。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