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倩的脸色有些发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她见过太多虚张声势的有钱人了,这种仗着有点钱就无视规则、践踏他人尊严的行径,是她最厌恶的。
她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排队号码纸,纸张边缘深深陷进她的掌心。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正要上前一步据理力争。
“先生,请您按序排队。”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响起。
江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VIp客户侧前方半步,恰好将这两个咄咄逼人的家伙与徐倩分隔开,用自己的身体构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他的身姿并不魁梧到具有压迫感,却异常沉稳,江帆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没有挑衅,也没有畏惧,只是平静地直视着对方因酒精或怒火而充血的眼睛,那目光里有一种不容置疑、无需多言的提醒。
中年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和截然不同的气势镇住了,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瞬间的呆滞,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记无声的耳光,油光满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火气轰地一下冲上头顶。“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一个小保安也敢管老子的事?!”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江帆的脸上,伴随着浓重的烟酒气。他身旁那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伴也配合地发出一声鄙夷的轻哼,翻了个白眼。
江帆没有退缩半步,身体微妙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徐倩更严实地挡在自己身后。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清晰地穿透对方的咆哮:“先生,所有客户,无论身份,在银行大厅都应该遵循先来后到的基本规则。您的VIp身份,享有专属通道权益,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就像在陈述一条天经地义的定理。“但专属窗口前,已有先到的VIp客户正在办理业务。我们建议您在普通窗口等待,是为您提供另一个更快捷的选择方案,而不是为您插队提供便利。”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现实,“无论您选择哪个窗口,都请您依照顺序排队等候。这是公共区域,您的言行举止直接影响他人的体验和银行的秩序。”
他抬手指向前方,“休息区有舒适的沙发,您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息。轮到您的号码时,我们会有工作人员及时通知您。谢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说完,他做出了一个标准而礼貌的“请”的手势,手臂伸展的方向明确无误地指向休息区。
这番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又不卑不亢的陈述,既点明了银行的规则,又暗示了对方行为已引起公愤,还把解决问题的选择权抛了回去。
就像一团棉花塞进了中年男的喉咙,他张着嘴却又无话可说,脸皮上的猪肝色更深了,青筋在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扫了一眼大厅,只见大厅中那些等待的客户都停下了各自的交谈或动作,目光或好奇、或鄙夷、或厌烦地聚焦在他身上。
中年男想发作,拳头都攥紧了,却一时找不到撒泼的合理由头——这个小保安句句在理,滴水不漏。最终,他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恨恨地瞪着江帆,嘴里低声咒骂着:“操!什么几把破银行!服务态度垃圾!走!”
他一把抓起柜台上那张闪亮的金色贵宾卡,粗暴地拽起身旁花容失色的女伴,气冲冲地走向休息区,高跟鞋和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令人窒息的紧绷空气缓缓松弛下来,眼看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被江帆以一种近乎平淡的方式悄然平息下来,站在后面的徐倩和一直紧张观望的冯澄澄几乎同时松了口气。冯澄澄拍了拍胸口,小声对徐倩说:“吓死我了……江帆可以啊。”
徐倩看向身前的江帆,低声道:“谢谢。”声音不高,还带着一丝尚未平息的微颤。
江帆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沉静的眼睛在徐倩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回到了他原来的岗位上,继续融入银行大堂日常的背景中。
徐倩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就在刚才那一刻,江帆挡在她身前,却让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他明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小银行保安,可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抗拒又无法用言语名状的力量。这种反差让她心头萦绕着一丝困惑和强烈的好奇。
午休时间,冯澄澄拉着徐倩去员工休息区吃自带的水果餐。徐倩刚拿起一颗小番茄,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短促却安定的声音:“你好,先生,吸烟请到户外指定区域。”
她好奇地探出头。只见江帆正快步走向一个偷偷在大厅落地盆栽后点烟的客户。那人被抓包,有些讪讪的,嘴里还想狡辩几句,却被江帆坚定又不失礼貌地引领着走向门外。
“嘿,看什么呢?”冯澄澄塞了一颗葡萄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问,顺着徐倩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意味深长地笑了,“啧,我们的小徐专员,视线最近好像总在安全部门飘啊?”
徐倩脸一热,连忙收回视线,低头看着碗里的水果:“别瞎说!谁看了!”
“还不承认?脸都红了!”冯澄澄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调侃,“说真的,江帆这人……是挺不一样的。你说他一个保安吧,上次处理那不讲理客户的事,那气势,啧,我觉得经理来了都未必比他处理得好。可惜了,就是位置低了点。”
“位置高低又不代表人怎么样。”徐倩反驳道,下意识地为那个身影辩解了一句,“能把职责做到令人安心,就很好了。”她拿起一颗草莓,却半天没往嘴里送。
冯澄澄看着她故作平静的样子,眼珠一转,促狭地笑了笑。
之后几天,银行里的气氛似乎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人来人往,忙碌喧嚣。
徐倩和江帆之间,似乎并没有因为那次解围而发生什么戏剧性的变化。他们依旧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在不同的岗位上忙碌。
但有些细微的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徐倩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沉默的身影。她注意到他站姿总是很挺拔,注意到他巡逻时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眼神锐利得与他平淡的表情毫不相符;注意到他对所有同事都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礼貌,包括对她。
有一次,徐倩端着喝了一半的咖啡匆匆从房间走出来,差点迎面撞上正从另一边拐角走来的江帆。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杯子里的咖啡溅在了江帆深蓝色的制服袖口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徐倩连忙道歉,下意识地抽出纸巾想去擦。
“没关系。”江帆的声音依旧平淡,他抬手避开了她的动作,自己快速而用力地掸了掸袖口。那几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习惯性。
他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示意有事在忙,朝她微微点头,便侧身从她旁边走过。
徐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他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冷漠,对周遭的一切,包括对他自己似乎都不太在意。可那天他挡在她身前时,那种强烈的保护和不容置疑的气势又是那么真实。
她偶尔会尝试和他说一两句工作之外的话,比如“今天天气真冷”或者“食堂的菜还不错”。江帆的回应总是极其简短,甚至只是点头或摇头,然后便找借口离开,或者干脆沉默以对,用那种深不见底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自觉地停下无意义的寒暄。
这种抗拒交流的姿态如此明显,让徐倩有些挫败,却又莫名其妙地更加被吸引。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好奇,因为那天他帮了她。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悄悄否认。
就在徐倩试图解读江帆这个谜题的同时,新月城繁华商业中心的顶层,另一个人也在试图破解另一个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