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同春风化雨,带着一种抚平万物躁动的奇异力量。随着话音落下,那尊正欲挥戟斩落的守墓战魂“戍”,动作骤然僵住,眼窝中沸腾的幽蓝火焰缓缓平息,重新归于沉寂,再次化作了那尊仿佛亘古不变的“石像”,只是那无形的威压依旧笼罩四周,令人不敢妄动。
时墨白和影枭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来源——那株巨大的逆生古木。
只见古木那暗灰色的树干上,光影微微扭曲,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由纯粹灵光凝聚而成的老者虚影。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如同星海,仿佛看尽了万古沧桑。他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缕残存于世间的强大神念。
“晚辈时墨白(影枭),误入宝地,只为求取生命汁液救人,绝无冒犯之意!”时墨白压下心中震撼,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而坦诚。他能感觉到,这老者虚影的气息比那守墓战魂更加深不可测,却又带着一种平和。
老者虚影的目光落在时墨白身上,尤其是在他识海位置微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太初的气息……难怪能走到这里。”他又看向影枭,微微颔首,“玄戈的血脉守护者……时光荏苒,故人之后亦如此凋零了么。”
影枭身躯一震,对方竟一眼看穿了他的根脚!他愈发恭敬:“前辈慧眼。晚辈此行,亦是为守护身负兵主战血的少主,他身中‘绝脉死咒’,命在旦夕,唯有生命之泉或可解救,恳请前辈慈悲,赐予一滴汁液!”
“兵主战血……绝脉死咒……”老者虚影轻声重复,眼中泛起追忆与一丝复杂,“金环商会那些小辈,还是如此不长进,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他看向时墨白:“小子,你可知这‘逆生古木’为何倒悬而生?其汁液又为何被称为‘生命之泉’?”
时墨白沉吟片刻,结合此地浓郁的生死之气,恭敬答道:“晚辈愚见,此地死寂之气乃不周倾塌、万灵归葬所凝,是为极死。
而这古木逆生,根系向虚,或许是汲取虚空中的一线生机,于死境中孕育新生,故其汁液蕴含磅礴生机,能逆转死局。生死相依,方为此地真意。”
老者虚影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不错,窥一斑而见全豹,悟性上佳。此地确是生死交界,这古木亦是于万古死寂中挣扎出的一线生机。其汁液确有逆转生死之效,但亦蕴含极致的死气平衡,若心志不坚、肉身不强者,贸然服用,顷刻间便会生机暴涨而亡,或被死气侵蚀化为枯骨。”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严肃:“故而,取此汁液,需承其因果,受其考验。你二人,谁为取泉之人?”
时墨白毫不犹豫踏前一步:“晚辈愿取!无论何种考验,晚辈一力承担!”
影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他知道,这是少主唯一的希望,而时墨白与少主的羁绊,或许才是通过考验的关键。
老者虚影点头:“好。欲取生命之泉,需走过‘生死路’。此路并非实体,而在你心间。它会映照你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失去,最渴望的守护。沉沦其中,则魂飞魄散;明心见性,方可得见真泉。”
话音刚落,不等时墨白反应,老者虚影抬手一指。
嗡!
时墨白只觉眼前景象瞬间扭曲、破碎!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并非站在废墟之中,而是回到了流云宗内门,他最初的那座小院。
院内,楚纪野正对他露出憨厚而依赖的笑容,递过一杯热茶:“主人,您修炼辛苦了。”
公输瑾和林风在一旁的石桌上激烈讨论着符卡结构,争得面红耳赤。
阳光和煦,微风拂面,一片宁静祥和。
但时墨白的心却猛地一沉,他知道这是幻境,但一切如此真实。他看到楚纪野胸口没有任何伤痕,气息平稳,仿佛那场惨烈的战斗、那恶毒的诅咒从未发生。
“留下来吧,主人。”楚纪野看着他,眼神纯粹,“这里没有追杀,没有阴谋,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
一股强烈的眷恋与安逸感如同温水般包裹住时墨白,诱惑着他放下一切挣扎与疲惫。是啊,留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不!
就在心神即将沉沦的刹那,时墨白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想起楚纪野躺在石床上生机流逝的模样,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
“幻象终究是幻象!”他眼中恢复清明,灵魂力量震荡,厉声喝道,“我要的,是真实的他活下去!而不是这虚假的安宁!”
咔嚓!
眼前的温馨景象如同镜面般破碎!
场景再变。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空,脚下是璀璨的银河,而楚纪野的身影正在星河的尽头,被无尽的黑暗缓缓吞噬,无论他如何呼喊、如何追赶,距离却越来越远。
“放弃吧……你救不了他……这是他的宿命……”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放大着他的无力与绝望。
“宿命?我从不信命!”时墨白怒吼,识海中“御”字真言光芒大放,守护本心,“我既带他走出黑暗,就绝不会再让他坠回深渊!纵然前方是九幽黄泉,我也要闯上一闯!给我开!”
他凝聚全部意志,如同利剑般斩向那无尽的黑暗与诱惑!
轰!
星河破碎,黑暗退散!
眼前的景象再次清晰,他依旧站在那逆生古木之下,老者虚影和守墓战魂仍在原地,影枭正紧张地看着他。方才的一切,仿佛只过了一瞬。
但他额角密布的冷汗和微微苍白的脸色,显示着那“生死路”的凶险。
老者虚影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志坚定,执念如一,可为取泉人。”
他抬手对着那逆生古木轻轻一招。
一滴翡翠般晶莹、内部仿佛有生命流转的乳白色汁液,缓缓从倒垂的树冠中心滴落,悬浮在时墨白面前。汁液出现的刹那,磅礴的生机弥漫开来,让他周身毛孔都不由自主地舒张,但同时,一股隐晦的、与之平衡的冰冷死气也萦绕不散。
“此乃生命之泉,亦含死意。如何使用,存乎一心。切记,过犹不及。”老者虚影谆谆告诫。
时墨白强忍激动,取出一只早已准备好的暖玉瓶,小心翼翼地将这滴珍贵的汁液收入其中,深深一拜:“多谢前辈赐泉之恩!晚辈永世不忘!”
老者虚影微微颔首,身形开始缓缓消散:“因果已结,去吧。外面的风雨,还需你们自己去面对……”
随着老者虚影的消失,那守墓战魂也彻底归于沉寂,仿佛从未苏醒过。
时墨白和影枭不敢久留,再次对古木和战魂行了一礼,便沿着来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片归葬之墟的核心。
归途似乎比来时要顺利许多,那些墟灵和诡异生物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约束,并未过多阻拦。
当两人终于冲出废墟的范围,重新感受到外界相对正常的天地灵气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快!我们立刻回去!”时墨白紧紧握着手中的暖玉瓶,归心似箭。
楚纪野,坚持住!我带着救你的希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