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司马惜言将烟秀秀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又轻轻擦去她唇角的血迹。
他站起身，步伐有些踉跄，但怀抱却很平稳。
“你要去哪？”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司马惜言没有回头，声线平静，“我要带她回陇南，以家主夫人的身份将她厚葬。”
我心头一震。
生前烟秀秀不敢说出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两人之间那道云泥之别的鸿沟。
司马家族虽隐居多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殷实，绝非普通富豪可比，他的妻子必然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名媛。
烟秀秀只是一个无法言语的哑女，身份卑微，如今，司马惜言竟要将这名分留给一个已经逝去的人，我可以预见司马家族里那些长老们是绝不会同意这种荒唐之事的。
但他心意已决，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我目送着他抱着烟秀秀消失在洞口的微光里。
容祈叹了口气，“司马这一走，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好在龙首已经修复，也成功阻拦了九菊的袭击，这次任务完成了。”
我低头看向坑中那三个巨大的龙首，龙目之中仿佛有神光流转，磅礴的地脉气息在它周围盘旋汇聚。
我走到冯倩面前，试探的问道，“妈，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冯倩看着我，眼眸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
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点头，我心里既期待又欢喜，“妈妈，我带你回家去看爸爸的墓，我把他葬在一棵桃花树下面了，是他主动要求的。”
冯倩的眼神飘向了远方，“桃花啊……我和你爸爸前世初遇的地就是桃花树下。”
我笑着说，“怪不得呢，爸爸如果知道你来看他了，他肯定会很高兴！”
我说着，拉过她的手就往洞口走，我迫不及待要带她回家，告诉全村的人，我不是什么棺生女，我有妈妈！
我开始规划着未来的种种，我要带妈妈去吃遍所有美食，带她去看遍所有风景，还要跟她去拍母女写真，晚上枕在她的胸口，听她说和爸爸相爱的故事。
然而，我刚走出两步，发觉身后拉着的手忽然一沉，将我向后拽去。
我回过头，却看到冯倩的身体剧烈晃了晃，直直向后倒去。
“妈！”我惊呼出声，立刻将她接在了怀里。
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妈，你怎么了？”我抱着她，声音因为恐惧而不住颤抖。
冯倩靠在我的怀里，唇边还带着那抹温柔的笑，“女儿，对不起，妈妈不能跟你回家了，妈妈……走不了了。”
“为什么会这样，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我几近崩溃道。
容祈驱使着轮椅滑到我们身边，伸出手，指尖凝聚着一缕柔和的白光，轻轻点在冯倩的眉心。
神识探入，不过一瞬，容祈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看着我，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法力消耗太多，神魂即将溃散，寿命已到尽头了。”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无法自已，胸口的沉重感让我难以呼吸。
容祈沉痛道，“刚才我们为龙首输送法力时，都被九菊的那些人扰乱，分了心神。只有神女大人自始至终都在全力支撑，她的身体本就被邪气侵蚀太重，为了修复龙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神力。
现在的她，油尽灯枯，已无法恢复了。”
我看向冯倩，几乎崩溃的情绪让我无法控制，“妈妈，你别这么对我，求求你别这么对我……我才刚找到你，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好多事没跟你一起做。
我们说好要回家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冯倩抬起手，想要为我擦去眼泪，可她的手却虚弱得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声音气若游丝，却依旧平静，“女儿，世人皆有生老病死，神仙也不例外，你不要为我难过。
我知道这一天就会很快到来，早已做好了准备，能在临死前修复好龙首，还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不要！”我固执地抓住她的手，“你还没有见过爸爸的墓，他的魂魄已经进入了招魂幡中，你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见了！”
这是何其残忍的事，相爱两世，历经磨难，最终的结局却是魂归不同处，永不相见。
冯倩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的哀伤，“我与他两世情缘，这便已经足够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桃花树下，他答应与我成亲，春风拂过，一树桃花摇摇曳曳，那一刻，便胜过永恒了。”
可我还是无法释然，凭什么我们一家人要承受这样的生离死别？
她是神女，她可以超然物外奔赴每次涅盘。
可我只是个凡人，我只想拥有一个爱我的母亲，陪伴我长大，让我有一个温暖的家，为何就这么难！
冯倩看着我痛苦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小朝，不要难过，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记好。
我死后，魂魄会涅盘重生，回归天地，但我的神力不会消散，你可以用它来为苏栖野重塑肉身，我知道，这也是你此行的目的。”
我看向身旁的苏栖野，心里既难过又无助。
苏栖野却淡声道，“我不要你的神力。”
冯倩解释，“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小朝，我已预见到自己将会把神力留给你，所以你是抗拒不了的。”
苏栖野薄唇紧抿。
昆仑神女有预见的能力，她早就看到自己的结局，也预料到会把自己的神力给苏栖野，但她却什么都不肯说，直到最后一刻她才开口。
“妈妈……”我泣不成声，“来世我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冯倩淡笑道，“傻孩子，无论我轮回几世，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啊！”
我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留住，然而我怀里的那具身体却在一点一点变冷。
直到她闭上了眼睛，手臂无力垂落。
我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她身体里涌出，钻入了我的四肢百骸，温柔的包裹着我。
那是她涅盘后留下来的神力，毫无保留的给了我。
我抱着她的身体，呓语般轻唤道，“妈妈……”
我才刚习惯这个称呼，可她却再也不会回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