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朝,你别这样!”容祈想要拉住我。
我却避开了他的手,“容祈,是我对不起他……”
是我对不起他们所有人。
我心中一片茫然。
前世的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宋鹤眠因我堕入邪道,苏栖野为我焚烬肉身,容祈为我苦守千年。
我欠下的这一屁股情债,怕是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怪不得这一世,要被他们三个追着抢来夺去。
罢了,罢了。
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今世债来世偿吧。
哦不对,我没有来世了……
我不再看他们,决然转身走向那条白玉长阶,撩起衣摆跪了下去。
额头与冰冷坚硬的白玉阶面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继而起身,向前走了三步,再次跪下。
容祈和凌云志站在下面,几次想要开口阻拦,却都被我用行动回绝。
这个机械的动作周而复始,不知重复了多久,白玉长阶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一。
我的膝盖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每一次跪下都像是跪在无数钢针之上。
额头也磕破了,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下来,滑过眼角,滴落在洁白的玉阶上,像一朵朵仓促绽放又凋零的红梅。
血模糊了我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
天旋地转间,我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小朝!”容祈嘶哑的喊声从下方传来。
他转向苏玉莲,怒道,“你够了吧,这样折磨她有意思吗?”
苏玉莲看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影,眼底的恨意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盛了几分,“我没有逼她,是她自己选的,这长头也是她自己愿意磕的,与我何干?”
“她只是凡人之躯,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容祈愠怒道。
苏玉莲嘴角的弧度愈发残酷,“死了不是更好吗?正好下去陪我们家小野!”
“你!”容祈气得浑身发抖。
我扶着一旁的玉石栏杆,闭眼说道,“容祈,我没事……”
我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继续向上。
这条白玉阶真的太长了,长到仿佛没有尽头,但尽头的那个人是苏栖野……
湄公河全流域几千公里,他不也是为了我拼命回来了吗?
他能为我做到的事,我也一样能为他做到。
我的小狐狸,这一次换我来找你了。
果然,欠了的情债,用什么方式偿还都是注定好了的,早晚都要还回来。
我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白玉长阶扭曲成一道通往幽冥的虚影。
膝盖上传来的不是痛感,而是麻木,仿佛那双腿已经不属于我。
额头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血污凝固在眉眼间,干涸的触感像一张丑陋的面具。
终于,我来到最后一级台阶。
它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得像是彼岸。
我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冷的玉石边缘便眼前一黑,险些从台阶上一层层滚下去。。
“小朝!”
有人将我从台阶上扶起。我费力地睁开眼,对上容祈那双盛满了心疼与自责的眸子。
他小心翼翼地拂开我额前被血粘住的发丝,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痛楚,“小朝,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没说话,我只是想在死之前再见他一面罢了。
我死后魂魄便会归于招魂幡,至此,可能永生永世不相见。
或许千年万年之后,我能从招魂幡中出来,可那时的我又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还没有好好跟他道过别,我不甘心就这样错过他。
我踉跄着站起来,来到苏玉莲面前,哑声道,“我磕完了,你能让我见他了吧?”
苏玉莲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哼一声,转身,“跟我过来吧。”
容祈想要扶着我,我却推开了他,“我能自己走。”
凌云志在一旁小声嘀咕,“大侄女,你可别逞强了,你现在这模样离入土就差一口气了。”
我摇了摇头,跟着苏玉莲走进了殿内。
整个大殿冷得像一座坟墓,巨大的冰晶柱撑起高耸的穹顶,光线透过穹顶上不知名的宝石折射下来,散落一地斑斓,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安放着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青色光华,如梦似幻。
棺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满头银发如月华般铺散开来,衬得那张脸愈发精致绝伦,仿佛是神明最得意的杰作。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靡丽的唇瓣失去了血色。
右耳上那颗鲜红欲滴的红豆耳坠,是这片冰冷色调中唯一的暖色。
他就像是睡着了,看上去那么安详,又那么乖。
“苏栖野……”我喃喃道,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下。
我来到他面前,双手颤抖地抚上冰冷刺骨的棺椁。
“苏栖野,你不是说等拔除最后一颗镇龙钉,你就带我回有苏的吗?为何现在却让我自己来了,你说话不算话……”
我将脸贴在水晶棺上,试图感受他的气息,可传来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恨不得把他每一根头发丝都刻入我的脑海里。
倏然,我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苏栖野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出现一丝丝极其细微的裂缝,就像是即将碎裂的瓷器。狰狞的破坏着那份完美
那些裂缝遍布他的全身,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我回过头,愕然看向苏玉莲,“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
苏玉莲目光落在水晶棺上,“他的魂魄碎得太厉害了,我用了半生修为才勉强将他的魂魄碎片拼凑完整,可他的魂魄无法自行凝聚,也无法苏醒过来。”
我皱眉,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你同意我上来看他,恐怕不只是要我赎罪这么简单吧?”
如果苏栖野真的已经毫无希望,苏玉莲对我该是纯粹的恨,她会直接杀了我,而不是让我磕长头上来见他。
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苏玉莲看着我,表情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道,“不错,我不需要你赎罪。”
她不再掩饰,眸光如淬了冰的霜刃,狠狠剜着我,“秋暮朝,就算你死上一千次,一万次,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用处。小野的命,你赔不起!
我让你磕长头上来,只是想试探一下,你对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