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微臣确实认为自己无罪。”
“混账!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向陛下请罪!”
张辅几乎崩溃。
作为臣子,最重要的便是察言观色。
朱棣的脸色已经如此难看,这小子却仍执迷不悟,拒不认罪。
这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皇上,恳请皇上念在微臣多年功绩的份上,饶这逆子一命,否则微臣无颜面对地下的父亲啊。”
张辅不惜搬出已故的父亲张玉,只为保全张輗。
不看僧面看佛面。
当年张玉在世时,曾多次为朱棣挡下冷箭。
即便朱棣再愤怒,也总要给张玉几分情面。
朱棣听到张玉的名字,勉强压下心中怒火。
“张輗,朕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认不认罪?”
这无疑是给张輗最后一次机会。
若他仍坚持不认罪,那就休怪永乐皇帝对不起张玉了。
皇家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张辅悄悄拉了拉张輗,
提醒他不要再胡言乱语。
谁知张輗竟甩开他的手。
“臣有一物,请陛下一观。”
张輗从怀中取出一块腰牌,双手高举过头顶。
张辅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他们张家彻底完了!
跟随朱棣多年,他深知朱棣的脾气。
此刻朱棣正值盛怒,
张輗这逆子竟仍不肯认罪。
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张輗仅呈上一物,却不肯认错。
朱棣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倒要看看,张輗能拿出什么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侍立一旁的小鼻涕走下台阶,接过张輗手中的物件,恭敬呈给朱棣。
朱棣凝神一看,腰牌上赫然刻着一个铁钩银画的“燕”
字。
这物件他再熟悉不过,不久前还曾握在他自己手中。
“混账!”
朱棣勃然大怒,一把将朱高煌的腰牌重重拍在案上,随即将案上物品纷纷扫落在地。
吓得小鼻涕伏地不起,不敢动弹。
朱棣心道,难怪张輗今日如此大胆。
原来是老四这混账在背后撑腰。
若换作旁人,朱棣今日定要取其项上人头。
但此事牵涉到朱高煌,朱棣却难以下手。
只怕他前脚给张輗定了死罪,后脚朱高煌就敢劫法场。
偏偏他对朱高煌无可奈何。
越想越气的朱棣死死盯住张辅兄弟二人。
那眼神犹如猛虎择人而噬。
张辅吓得双腿直颤。
这可是我张家的顶梁柱啊。
发泄过后的朱棣渐渐冷静下来。
他重新坐回椅中。
缓缓平复急促的呼吸。
头疼地揉着额角。
“滚吧。”
张辅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方才盛怒的朱棣,怎么突然就放他们走了?
倒是张輗搓了搓手。
“皇上,我那东西……”
这腰牌可是个宝贝,凭着朱高煌的令牌,在应天城内几乎可以横着走。
朱棣气息一滞,字正腔圆地吼出一个字:
“滚。”
朕不治你的罪已是开恩,还想把腰牌要回去?
张辅一把拉住还想争辩的张輗。
逃命似的奔出了尚书房。
他年事已高,实在经不起这般惊吓。
若是再多来这么几回,不必皇上动手,他自己就先吓死了。
“大哥,你拉着我做什么,快放手。”
张辅拽着张輗一路跑出皇宫,这才停下脚步。
他满脸通红,喘着粗气。
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臭小子,你刚才给皇上看了什么?”
张輗斜睨了兄长一眼,抱臂昂首,神情倨傲。
“跟你说有什么用?”
张輗对之前被张辅接连揍了两顿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
张辅刚经历一场惊魂,心绪未平,张輗却还在那里故弄玄虚,惹得张辅火气上来,又是一顿狠揍。
下手之重,丝毫不减之前。
疼得张輗嗷嗷大叫。
“停停停,大哥,我说还不行吗,别打了!”
直到张輗开口讨饶,张辅方才停手。
他指着张輗的鼻子喝道:
“快说!”
张輗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都说打人不打脸,偏偏他大哥就爱往脸上招呼。
他只好不情愿地说道:“那是燕王殿下的腰牌。”
“燕王殿下的腰牌?哪个燕王?”
张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燕王?
那不是皇上以前的封号吗?
“朱高煌!”
张辅急忙捂住张輗的嘴。
“混账!这名字是你能直接喊的?不想活了?”
张輗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一笑。
“那位……真的回来了?”
张辅还是难以相信,一个消失了十二年的人,竟突然出现。
他一回来,朝廷如今的格局必将重新洗牌。
原本迷雾重重的皇储之争,恐怕很快就要见分晓。
张輗点了点头。
“今天在街上遇到的,不然我哪来那么大胆子去花月楼抢花魁?都是老大的意思。”
张辅沉吟片刻,对张輗说道:
“这些日子你多和燕王殿下走动走动,多年不见,情分都淡了。”
身为武将,张辅内心其实更支持朱高喣继位。
不仅因为朱高喣从小在军营长大,天生与武将亲近,
更出于根本的利益考量。
太子朱高炽仁厚善良,若登基为帝,必更关注内政,
改善民生,发展经济,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兴兵。
而朱高喣则不同,他好大喜功,热衷武事,一旦上位,必定发动战争。
武能定国,文可安邦。
他们这些武将,唯有在战场上才能博取功名。
太平盛世,终究是文官的天下。
自古以来,最大的功劳莫过于从龙之功,最险的,便是押错宝。
张辅心中其实一直在权衡,自己究竟该站在哪一边。
高处之寒,家族的命运仅在一念间。
如今朱高煌归来,张辅无需再为此烦忧。
只要张家能与朱高煌交好,便如同获得了一道护身符。
即便朱高煌日后未能登上帝位,张家依然无人能撼动。
张輗郑重地点头应下。
燕王府中,暮色渐沉,落日余晖悄然隐去。
朱高煌缓缓醒来,只觉家中舒适,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一旁,上官嫣然也倚着扶手睡着了,轻鼾微起。
面纱滑落,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容颜。
嘴角挂着一抹晶莹,笑意盈盈,不知梦中是何等甜蜜。
朱高煌面色微沉。
本是要她抚琴的,怎么竟睡着了?
他轻敲桌面,上官嫣然立刻惊醒。
见朱高煌神色不悦,她慌忙起身,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处。
真是羞愧难当。
方才看着朱高煌入睡,自己竟也不觉睡去,还梦到了他……
朱高煌无奈扶额,这般迷糊模样,真能做好侍女之事么?
眼下却也无旁人可用,只得暂且如此。
“从今往后,你便是燕王府的侍女,明日我会从宫中派人教你。”
上官嫣然并不抗拒在此为侍女,总好过在花月楼对着一众男子强颜欢笑。
“奴家明白,只是花月楼那边……”
她欲言又止,显然担心花月楼主人不肯善罢。
朱高煌冷笑一声:“十二年未回应天,若你那位老板真有胆量,我倒想领教一番。”
“天色已晚,我还要入宫,你自寻一处房间歇下吧。”
朱高煌起身,离开燕王府,向皇宫而去。
光禄寺内,徐皇后正携太子妃、汉王妃、赵王妃亲自下厨。
将御膳房原本的厨子都遣散了。
家宴本该由自家人亲手操办。
老四对吃食颇为挑剔。
十二年未归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徐皇后今日心情极佳。
不过十余人的饭食,无需准备太多菜肴。
忙碌了整个下午,四位女子已将家宴的菜品准备得七七八八。
此刻只等徐皇后亲手烹制的烧鹅出锅,便可开席。
说起徐皇后的烧鹅,堪称一绝。
当年朱高煌兄弟四人的外祖父,大明中山王徐达尚在人世时。
最钟爱的便是这烧鹅。
尤其是徐皇后亲手制作的烧鹅。
临终前,他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再尝一次女儿亲手烹制的烧鹅。
传到朱高煌这一代。
兄弟几人对这烧鹅仍是念念不忘。
只是昔日在北平时,徐皇后要协助处理北平内政,终日被琐事缠身。
难得下厨烹制。
娘亲这烧鹅当真绝妙,光是闻着香味就让人按捺不住。
难怪我家王爷平日府里吃烧鹅时,总说缺了那股味道。
单是这香气,就胜过我们王府厨子百倍。
三位儿媳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一个比一个动听。
讨好婆婆本是常事。
皇家从无婆媳纷争之说,若敢冒犯婆婆,只怕性命难保。
徐皇后面容虽似三十许人,透着成熟风韵。
实则已是年过半百之人。
年纪渐长,耳根渐软,自然爱听些顺心话。
被儿媳们逗得开怀大笑。
娘亲平日是如何保养的?若到我这个年纪,怕是早已人老珠黄。
汉王妃借机问出心中关切之事。
她虽比徐皇后年轻二十岁,但二人站在一起竟似同龄人。
赵王妃也不动声色地侧耳倾听。
在这封建年代,容貌便是女子最大的依仗。
徐皇后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
今日老四归来,或许你们也能如我这般。
汉王妃与赵王妃顿时被勾起了兴致。
难道老四真有永葆青春的秘法?
朱高煌方才踏入宫门,便嗅到一阵诱人香气。
循着香味来到光禄寺。
见四位女子相谈正欢,便未上前打扰。
身形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