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推辞,最近山里采了不少板栗、蘑菇,还有熏好的腊肉,家里吃不完,您就帮着消化消化,省得放坏了可惜。”
董熙正连忙摆着手,语气急了些:“那可不行!你们知青的口粮本就紧张,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这万万使不得。”
“您别急着拒绝啊!”林如月赶紧打断他,眼里满是真诚,双手轻轻攥在一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要不这样,您有空教我认点字、学点儿文化,就当是交换,行不行?
我打小就佩服有学问的人,觉得你们能看懂大书、能为国家做大事,我以前没机会读书,心里一直空落落的。您……您不会嫌弃我底子差、太笨吧?”
董熙正看着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崇敬,又想起她连完整的学都没上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泛起一阵怜惜。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林如月满是期待的脸上,那眼神干净又真诚,实在没法再推脱。
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姑娘,要是你不嫌弃,我教你学外国语言吧。”
见林如月有些惊讶,他又补充道,“咱们国家以后总会越来越强,早晚要和世界上其他国家打交道,学好一门外国语,将来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你愿意学吗?”
林如月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得连连点头:“老师,谢谢您收下我这个学生” 既能每天见到老师,还能跟着老师学知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林如月顺势抓住机会,向董熙正请教了几个藏在心里的疑问:“董老师,我自学时总搞不清语气词的分寸——比如中文里‘吧’和‘呢’,
在正式会谈和朋友闲聊里用法差很多,翻译成外语时该怎么体现这种区别呀?还有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古语,直译出来总觉得少了原有的韵味,怎么处理才能既准确又保留文化内涵呢?”
董熙正听她问得精准,眼底先亮了三分,待得知这些都是她自学摸索时遇到的难题,更是忍不住拍了下手:“你这孩子太有灵气了!单说语气词,中文的‘吧’带建议意味,
正式场合译的时候可以用‘might I suggest’,日常聊天就简化成‘how about’;‘呢’侧重询问,正式语境配‘would you’显尊重,私下里用‘what about’就自然。”
他拿起桌边的纸笔,随手写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文:“这句不能硬译‘don’t do to others what you don’t want’,太生硬。可以调整语序,
译成‘do not impose on others what you yourself dislike’,‘impose’一词既体现‘施’的主动意味,又暗含尊重边界的深层意思,刚好贴合古语的精髓。”
林如月听得专注,笔尖飞快记着笔记,时不时追问:“那‘幸会’这种初次见面的敬语,不同国家的外语表达有区别吗?比如和欧洲人、日本人打交道,译法会不会不一样?”
“问得好!”董熙正愈发欣喜,“对欧洲人说‘It’s a pleasure to meet you’就够了,简洁得体;对日本人则要兼顾礼仪,译成‘お会いできて光栄です’,既保留敬体,
又符合他们注重礼节的习惯。语言不只是字词,更是文化的载体啊。”
好老师遇上好学生,大抵就是这般双向奔赴的热忱。一个倾囊相授、引经据典,一个求知若渴、举一反三,两人从语气词的语境适配聊到古语翻译的文化转码,
从日常对话的译法技巧谈到正式文书的措辞规范,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间就忘了时间。
直到一旁的小嘟嘟饿得嗷嗷叫,一直咬着林如月的裤腿要往外走,两人才猛然回过神来。
已经都到下午大概两三点钟了,已经错过了中午的饭点,怪不得小嘟嘟饿得嗷嗷叫,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叹时光飞逝,意犹未尽地约定,往后每天都抽出固定时间,继续这份教学之约。
林如月留下了背篓里的吃食,此时的董熙正为了让自己有个好的身体能教导林如月,也欣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此后的林如月彻底忙成了停不下来的陀螺,连轴转的日子充实得没有一丝空隙。
白天参与秋收,傍晚收工后,林如月顾不上歇口气,又扎进厨房忙活。
她会变着花样做些可口的饭菜,有时是喷香的杂粮饼配炖得软烂的鸡汤,有时是清爽的凉拌菜加软糯的红薯粥,用保温食盒仔细装好,急匆匆往董老师住处赶。
董老师住处环境不好,林如月一点点不着痕迹的改变着。
破旧的树枝编织的门,改成做旧的木门;漏风的墙,用东西堵上了;老师的被褥里面换上了新棉花,外面依旧是破旧的被套;衣服亦是如此操作……
董老师的脸色在一点点改变,而林如月在开心之余,更加她全身心投入学习,时而捧着笔记追问古语译法的细节,时而和老师探讨不同语境下的措辞技巧,连窗外的夜色渐浓都未曾察觉。
等从老师那里回来,夜色已经深了。
林如月洗漱完毕,就着桌上昏黄的油灯,铺开纸笔开始翻译工作,常常忙到后半夜才肯休息。
而另一头的楚明彦已经回到部队报到,刚到部队老领导就差人来找了。
楚明彦刚踏进师部大楼,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有力的 “咚咚” 声,一身笔挺的橄榄绿军装衬得他肩宽腰窄,脸上依旧是惯常的冷硬线条,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推开王副师长办公室的门,一股淡淡的茶叶香扑面而来。
王副师长正坐在藤椅上批阅文件,抬头瞥见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坐。小子,这趟回去,媳妇追到手了?”
楚明彦依言坐下,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 “生人勿近” 的冰块脸,可耳廓却悄悄泛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底气:“报告首长,圆满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