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扩大搜索范围,走到距离气象站大约两公里处的一片林间空地时,周盛猛地抬起手,示意身后两人停下。
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雪地里,正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的人影,高大的人影背上还背着另一个,看那踉跄的步伐和身后雪地上断续的血迹,显然都受了伤。
是幸存者?
还是…陷阱?
周盛的心瞬间提起,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枪口对准了那个高大的人影。孟渝松的长刀悄然出鞘,拉姆也无声地消失在旁边的树后,准备随时策应。
那两个人影似乎也发现了他们,停了下来。
背着人的那个高大身影缓缓抬起头。
当看清那张沾满血污却无比熟悉的脸庞时,周盛浑身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是余扬!?
几乎是条件反射,周盛的食指瞬间扣紧了扳机,之前那冰冷无情、枪击战友的画面如同噩梦般再次浮现,警惕瞬间压过了其他情绪。
然而,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刹那,他的目光越过了余扬的肩膀,看到了他背上那个同样狼狈不堪、额角带伤、正用紧张担忧目光看着自己的年轻人。
是白小北!
而且,余扬的眼神…虽然疲惫,虽然充满了血丝,但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杀意,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沉重的、甚至有一丝…歉疚和如释重负的情绪?
周盛举着枪的手臂,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了下来。枪口垂向雪地。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才发出一个干涩无比、却带着难以置信和巨大震动的声音:“…队长?”
这一声“队长”,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疑惑、警惕、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余扬看着昔日并肩作战、此刻却对自己举枪相向的战友,看着周盛眼中那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痛难当。他缓缓地将背上的白小北小心地放下来,扶着他站好。
然后,他迎着周盛的目光,艰难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化作三个沉重无比的字:“…我回来了。”
风雪依旧在林间呼啸,‘死别重逢’的战友,站在冰冷的雪地里,相顾无言,气氛一时凝重而复杂。
废弃气象站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当周盛带着余扬和白小北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宗羽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枪,金发财愣在原地,就连重伤的姜楚星和宗秋也挣扎着抬起了头。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警惕和难以化解的隔阂。
“队长……”
周盛的声音干涩,打破了沉默,他侧身让开,露出了身后的余扬和白小北。
余扬站在那里,没有试图靠近,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角落临时搭建的床铺上,那里躺着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太佑谦。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责和痛苦瞬间攫住了他,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白小北顾不上这些,他一瘸一拐地、急切地冲到太佑谦床边,“清元!有钱怎么样?他怎么样了?”
夏清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余扬,眼神复杂,但还是回答道:“暂时稳定了,失血太多,伤口感染,一直在高烧。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北城进行系统治疗,这里的药…撑不了多久。”
他又看向白小北腿上和额头的伤,以及余扬那明显还在渗血的大腿,“你的伤也需要处理,反复发烧就麻烦了。至于他”,夏清元的目光再次落到余扬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惊叹,“…他的自愈能力远超常人,看起来严重,但应该无碍。”
余扬沉默地走到太佑谦床边,缓缓蹲下身,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肩上厚厚的、仍隐约渗出血迹的绷带,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触碰一下,却又猛地缩回,最终只是沉重地、无比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周盛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转而想向余扬说明北城目前可能面临的危机,刚开口:“北城那边,我们一直联系不上,恐怕…”
余扬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摇了摇头,眼神凝重地看了一眼周围的所有人,低声道:“…先别说。我不知道…那个‘声音’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周盛瞬间明白了他的顾虑,隔墙有耳,甚至可能隔“脑”有耳。如果余扬再次被控制,那么任何情报都可能被泄露。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将担忧压回心底。
情况危急,不能再等。余扬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迅速做出决断:“必须立刻下山,去找最近的人类基地求救,获取药品和联系北城的方法。”
众人没有异议。简单吃了点搜集来的、冻得硬邦邦的食物补充体力后,队伍再次出发。
余扬依旧背着行动不便的白小北,周盛和孟渝松则用临时制作的简易担架抬着太佑谦,拉姆和金发财负责警戒,宗羽和夏清元照顾着姜楚星,郑一闻则背负着重要的通讯设备和数据。
下山的道路依旧艰难,风雪虽歇,但严寒和积雪并未减少半分。余扬腿上的伤口因为持续负重而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脚印,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步伐依旧沉稳。
白小北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偶尔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默默地、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们一路向着东南方向前进,沿途经过一些早已废弃的小镇和城市。
时值六月,若在往年,应是绿意盎然的季节。
如今,人类撤离不到一年,大自然已经开始疯狂地‘收复’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