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程元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他要……”
夏清元打断他,“他已经快崩溃了!你没看出来吗!夏程元!”
夏程元愣在原地,看着白小北即使昏倒也紧皱的眉头,以及眉间散不尽的浓浓忧愁。
是啊,他忽略了,他该死地忽略了,这个孩子平静外表下,早已被巨大的悲痛和绝望撕扯得支离破碎!他把他当成了救命的工具,却忘了,他刚刚失去了整个世界!
白小北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安静的病房里。空气中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点滴架上的药液正通过手背上的留置针,缓缓流入他的血管。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
太阳穴一阵阵抽痛,心口的位置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冰冷、巨大的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寒风。
夏清元红着眼睛守在床边,看到他醒来,立刻紧张地俯身询问:“小北?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白小北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神依旧有些茫然。他看着夏程元担忧的脸,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微弱:“清元,我没事……血……”
夏程元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愧疚和心疼,“够了,小北,真的够了,不需要你的血了,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不能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啊”,他用力握住白小北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那只手冰凉得吓人。
白小北没有再说话,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很累,累得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在夏清元的强制命令和护士的严密看护下,白小北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天。
他安静地接受治疗,安静地喝水,安静地躺着。像一个精致而脆弱的瓷娃娃,没有生气,没有情绪。
当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嘀嗒声时,白小北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神里映着惨白的灯光。身体里的力气似乎恢复了一些,但心口的那个洞,却愈发冰冷和空旷。
他掀开被子,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动作快得连看护的护士都没反应过来,看护士还在打瞌睡,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病房。
走廊的灯光昏暗。他循着记忆,走向九队队员们所在的特殊加护区。
隔着巨大的观察玻璃窗,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周盛依旧昏迷着,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苍白如纸,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金发财还没有睡,还是睁着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孟渝淞躺在床上,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宗秋和拉姆坐在相邻的病床上脸色灰败,沉默地看着地面,宗羽陪在他们身边,什么都没有说,最里面的病床上,李嘉园被各种仪器和管子包围着,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偶,无声无息地躺着,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证明他还活着。
太佑谦坐在周盛的床边。他显然也疲惫到了极点,眼圈深陷,平他紧紧握着周盛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肩膀微微耸动,眼泪已经流干了,他不是在哭,但那种无声的悲痛和守护,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白小北站在玻璃窗外,静静地看着里面,看着那些伤痕累累、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身影,看着那个总是沉默守护着大家的周盛,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看着那个总是笑嘻嘻的的金发财,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看着宗秋和拉姆眼中的光彻底熄灭。看着李嘉园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体征……
这一切……都是因为沙堡……因为余扬……
余扬啊……
心口那个冰冷的黑洞,骤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尖锐的绞痛,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白小北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没有倒下去。他用力地呼吸着,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就在这时,太佑谦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外面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白小北。
太佑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立刻松开周盛的手,冲了出来!
“小北!”他冲到白小北面前,一把扶住他冰冷颤抖的手臂,声音充满了急切和担忧,“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我去找夏清元……”
白小北抬起头,看着太佑谦布满血丝、写满焦急和痛楚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太佑谦看着他这副强撑平静、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样子,心都要碎了。他用力握住白小北冰冷的手,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走,跟我回去!你不能待在这里,更不能……不能回你们原来的地方!”
他指的,是余扬和白小北那个小小的、充满了共同回忆的“家”。
白小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太佑谦紧紧牵着他的手,像个迷途的、没有灵魂的木偶,被太佑谦半扶半抱着,带离了这片充满死亡和悲伤气息的加护区。
太佑谦的住处,此刻,这里成了白小北暂时的避风港。
太佑谦小心翼翼地将白小北安置在柔软的床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拿来厚厚的被子,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地将白小北裹住,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仿佛想用这厚厚的棉被,隔绝掉外面那个冰冷残酷的世界,也隔绝掉他心中那无边的痛苦。
白小北安静地躺着,睁着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被子很温暖,隔绝了身体的寒冷,却无法温暖心口那个巨大的、冰冷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