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管线如同被斩断的血管，从天花板和墙壁上垂落下来，裸露的线头偶尔迸发出微弱的电火花，在污浊的空气中发出噼啪的轻响。
然而，真正让所有人血液冻结、灵魂颤栗的，是那些培养槽里漂浮着的东西。
不是实验动物，不是未知的怪物组织。
是人。
或者说，是人的一部分。
在最大一个碎裂的培养槽底部，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是一条穿着迷彩裤、肌肉虬结、但皮肤呈现出诡异青灰色的腿。
裤腿上，一个熟悉的、绣着北城九队队徽的臂章，被血污浸透，却依然清晰可辨！
旁边另一个稍小的槽体碎片中，漂浮着一只手臂。那手臂的手腕上，戴着一块表盘碎裂、但指针依然固执指向某个时间的战术手表，那是九队第一批进入沙堡失踪的技术支援组组长，陈工的手表，余扬记得，陈工曾得意地向他展示过这块陪他出生入死的“老伙计”。
再往前，漂浮在混合液面上的，是一颗头颅。那张脸被浸泡得浮肿发白，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凝固着难以言喻的惊恐和痛苦。
虽然肿胀变形，但拉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轮廓，下一秒，他的身体僵硬住了，不可置信的捂住嘴！
郭小果！
蜀中救援白小北的时候，被畸变体贯穿身体的郭小果！是他们没有办法带走，留在了蜀中的，战友的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视线所及，到处都是！浸泡在培养液和血水中的断肢、躯干、甚至那半张扭曲的脸，那些衣服的碎片、徽章、个人物品……如同烙印般，死死地钉在九队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金发财的双唇颤抖不已，连话都说不清楚，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沉的悲恸。他认出了一个漂浮在水中的战术背包，上面挂着一个他送给郭小果的一个挂坠！
“小果哥！！”
拉姆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哀鸣，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李嘉园一把扶住，李嘉园的脸色也惨白如纸，握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血丝。
整个队伍，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极致悲伤、愤怒和深入骨髓寒意的情绪风暴，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
死于丧尸之口，为国家献躯的战士，在此刻出现在眼前，他们是被当成了实验品，被用作不知道他妈什么的用途，被浸泡在这些冰冷的容器里！被肢解、被展示！
“谁干的……谁干的！！”
金发财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如同愤怒的狂兽，他猛地看向余扬，那眼神，是在无声地索要一个答案，一个命令！
孟渝松闭了闭眼，掩下眼底的烦怒，“别冲动，发财。”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他们被他妈搞成这样，连尸体都没被放过！不是说尸体找不到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沙堡”和北城是盟友关系吗，为什么小果哥会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金发财字字泣血，胸口的那一股怒火在体内乱窜，“队长！！你告诉我为什么！他是英雄啊！”
“队长？”李嘉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询，他紧紧盯着余扬，等待着他的决断。
余扬站在原地，如同石雕。强光手电的光柱微微颤抖着，将他僵硬的侧脸映照得一片惨白。他看着漂浮在污浊液体中的战友残骸，看着郭小果死不瞑目的双眼，想起他为了救自己而被贯穿的身体，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堤坝，但更深处，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黑暗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为什么要收集九队队员的残肢？仅仅是泄愤？还是……有更可怕的目的？
那个太瑞贤司令单独告诉他的、压在心口的秘密……难道与此有关？
余扬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些漂浮的残骸。
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收敛所有能确认身份的遗物和铭牌。这里……不是终点。继续向下，目标：中央指挥室。”
他的目光投向实验室深处，那里有一扇厚重的、标着“核心区 - 最高权限”的合金闸门。
门紧闭着，上面布满了抓痕和撞击的凹陷，但似乎并未被彻底破坏。
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答案，那个足以压垮一切的答案。
队伍在巨大的悲愤和寒意中，如同沉默的死神，再次移动起来。
他们绕开那片浸泡着战友残骸的恐怖水域，每一步都踏在破碎的玻璃和粘稠的污血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声响。空气中，仿佛回荡着亡魂无声的哭泣。
中央指挥室的位置处于基地最底层，如同深埋地下的钢铁心脏。通往那里的唯一路径，是位于基地核心区域的一处巨大的、垂直的维修竖井。
电梯早已成为一堆扭曲的废铁，悬停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只有沿着竖井内壁盘旋而下的、狭窄陡峭的金属维修梯，是唯一的通道。
竖井口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如同巨兽的食道。手电光柱向下照射，光束很快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深不见底。下方偶尔传来细微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东西爬行的窸窣声，更添几分诡谲。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铁锈味，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带着硫磺气息的腥臭。
“宗秋，渝松，跟我先下。周盛，高点警戒竖井口。嘉园、发财、拉姆，守住上层通道口。其他人，原地待命，梯次下撤！”余扬迅速下达指令，声音在空旷的竖井中带着金属般的回响。此刻，任何犹豫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