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殊心楼大厅。
饮水机发出轻微的嗡鸣,热气袅袅升腾。
秦无恙仰头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自然。
他将空纸杯精准投入角落的垃圾桶,目光转向一旁僵立的冯漾。
冯漾低着头,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镜片后的眼神躲闪,嘴唇抿得发白。
那欲言又止的挣扎透露着浓浓的焦虑弥漫。
“怎么了?”秦无恙的声音平静地打破沉默,他走到冯漾面前,微微低头审视着他,“有心事?”
冯漾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询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吞咽着某种极其艰难的东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挣扎了足足五六秒,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老大……”
“嗯?”秦无恙眉眼微挑,那双深邃的丹凤眼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静待下文。
这平静反而给了冯漾一丝开口的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避开秦无恙的视线,声音干涩发颤,将昨晚深夜那场突如其来的恐怖遭遇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冯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后怕和羞愧,“我没有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告诉你……我……我怕他们真的会对奶奶……对不起……老大,我真的……”
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后续的自责和恐惧难以成言。
秦无恙安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唯有在听到对方以高龄祖母作为要挟时,眸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短的的凝重。
但那抹神色很快便消散,恢复成一贯的沉稳。
他伸出手,在冯漾微微颤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没什么对不起的,”秦无恙淡淡道,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早上一来就看到你不太对劲,魂不守舍,我还以为什么事。”
冯漾一愣,彻底愕然:
“你……你看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难以置信地追问:
“那你就不担心我放了药,还敢喝那杯水?”
秦无恙直接打断他,反问:
“你放了吗?”
“没有!我当然没有!”
“那就是了,我有什么不敢喝的?”
秦无恙看着冯漾,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信任,
简单一句话,却像一道暖流冲垮了冯漾心中筑起的堤坝。
巨大的感动和愧疚交织着涌上心头,让他鼻尖发酸。
冯漾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用黑色塑封袋包裹的白色粉末包,递到秦无恙面前。
“我……我用简易分析仪检测过成分,确实不致死,但药性极其猛烈,会强烈抑制神经中枢,足以让一个化一境陷入长达七天以上的深度昏迷。”
秦无恙接过那小包粉末,在指尖掂了掂,出声安慰,语气笃定:
“放心,你奶奶不会有事。”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带上了一丝冷意,“我等了他们三天才等到,手脚也够慢的。”
冯漾闻言微惊,猛地抬头看向秦无恙。
这些……难道也是老大计划中的一环?
当然是。
这世上很少有一件事,值得秦无恙彻夜不眠地去反复推演算计。
将闯门之期定在七天之后,并非随意选择。
这段时间,他不仅可以潜心研究张元正送来的海量录像与文本资料,为闯那『不二法门』做足功课。
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作用。
引蛇出洞!
长阳岛海岸边,江沉壁亲口承认了『袖手人』一直在针对他做局,早已证实了他内心的推测。
这意味着,他对『袖手人』所欲图达成之事必然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方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重要目标跑去『不二法门』送死而置之不理。
这七天,就是他精心布下给袖手人动手的时间。
他特地让张元正大肆造势,将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就是为了以身作饵,逼那些『袖手人』残党以及那个深层卧底浮出水面!
不能杀秦无恙,至少现在还不能。
在风头最盛时绑架他?难度太高,也未有那个实力。
那么不外乎就只剩下一种方法。
用秦无恙身边最重要的人来威胁,逼他放弃闯门。
故而秦无恙早已不动声色地安排了人手,暗中布控,密切监视着所有可能与殊心楼相关人员的动向。
果然,鱼饵撒下,蛇忍不住出洞了,悟空成功逮到两个活口。
秦无恙神色从容,对冯漾开口道:
“我会晚点去记者会,只要我不按时出现,制造出计划受阻的假象,你奶奶就暂时安全,等我安排的人确认就位,保证你奶奶万无一失后,我才会现身。”
冯漾听到这里,眼眶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声音哽咽:
“谢谢……谢谢老大……”
秦无恙嘴角微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我难得给你们放假,今天楼里没事,处理完这边,多去陪陪奶奶,她肯定受了惊吓。”
说罢,秦无恙不再多言,转身踏上楼梯,走向二楼书房,他需要再梳理一下记者发布会的一些要点。
冯漾站在原地,望着老大挺拔沉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内心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自己担心焦虑,好像天塌地陷的一夜危机,原来早已在老大运筹帷幄之中,被他三言两语化解于无形。
这份深谋远虑和镇定如山,再次让冯漾由衷敬佩。
…………
靖台市守真局会议中心,记者招待会。
时间已过十点五分,台下熙熙攘攘,记者们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与期待。
主持人的画外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一丝焦急。
就在这时,入口处一阵骚动,所有镜头眨眼间聚焦过去。
秦无恙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便装,步履沉稳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来。
他面色平静,甚至比平日显得更加从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忧郁的丹凤眼扫过全场。
明亮,深邃。
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压下了现场的嘈杂。
他径直走上主席台,在主位落座,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声音透过音响清晰传遍会场:
“抱歉,路上处理了一点私事,耽搁了几分钟,现在开始吧。”
话音刚落,台下手臂如林般举起。
“秦先生!”
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记者率先获得提问权,语气急促。
“众所周知,『不二法门』是极其凶险的禁地,两百年来无数惊才绝艳的方外人尝试挑战,皆以失败告终,也都付出了生命代价。
“请问您为何执意要去闯?支撑您做出这个决定的动力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