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夜王府书房内,气氛凝重。
那枚来自冷宫的“萱”字令牌残片放在书案上,在晨曦中泛着幽冷的光泽。
“静萱夫人……本王依稀记得,她母家不显,当年是因巫蛊之事被废,家族也随之败落。她本人在冷宫疯癫多年,早已是废子一枚。”萧夜玄指尖敲击着桌面,眼神冷冽,“用她来做幌子,倒是‘物尽其用’。”
苏锦书拿起令牌,仔细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几乎微不可察的一丝阴冷气息,与她炼化的那缕“圣炎”核心隐隐有些排斥,却又同属黑暗范畴。“明知是陷阱,我们也要闯一闯。对方抛出这枚棋子,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试探我们对紫玉以及背后势力的了解程度;二是想将我们引入冷宫这个是非之地,或许那里另有布置。”
“不错。”萧夜玄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既然他们想玩,本王便陪他们玩玩。不过,玩法得由我们来定。”
他看向苏锦书:“你如今是‘锦宸夫人’,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身份尊贵。新贵初立,关怀一下宫中旧人,尤其是曾蒙冤的妃嫔,彰显仁德,合情合理。”
苏锦书立刻领会:“夫君说的是。我这就递牌子入宫,以‘感念皇恩,探望旧人’为由,去冷宫‘聊表心意’。”她特意在“聊表心意”上加重了语气,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这是阳谋。幕后之人想引他们暗中探查,他们偏偏要光明正大地去,打草惊蛇,看看究竟会惊出什么蛇虫鼠蚁。
萧夜玄满意地点头:“墨离会带暗卫在暗处接应,本王随后便到。记住,安全第一,任何异状,立刻发信号。”
“放心,”苏锦书抚了抚额间温热的紫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新增的那丝混沌力量,“我现在,可不好惹。”
皇宫,西侧,冷宫。
这里与金碧辉煌的主宫殿群仿佛是两个世界,宫墙斑驳,杂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与荒凉的气息。
苏锦书身着诰命礼服,带着两名丫鬟和几名抬着“慰问”物资的太监,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管事太监点头哈腰,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位风头正盛的锦宸夫人。
静萱夫人被安置在最偏僻的一处小院里。当苏锦书见到她时,几乎难以将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衣衫陈旧、眼神浑浊涣散的老妇,与记忆中那位曾以美貌闻名的宫妃联系起来。
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墙角的一丛萱草,喃喃自语。
“来了……呵呵……都来了……花开了,又要谢了……”静萱夫人看到苏锦书,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痴痴地笑着。
苏锦书示意下人将布匹、食物放下,自己则缓步上前,柔声道:“静萱夫人,晚辈苏锦书,特来看望您。”
“苏……锦书?”静萱夫人歪着头,浑浊的眼睛努力聚焦,最后定格在苏锦书额间的紫玉上,她突然激动起来,指着紫玉,“玉!玉!好看的玉!我的……我的玉不见了!被偷走了!被那只蝎子偷走了!”
她语无伦次,手舞足蹈。
管事太监连忙上前:“夫人恕罪,静萱夫人她……这里不太清楚,时常胡言乱语。”他指了指脑袋。
苏锦书却心中一动,挥手让太监退下。她蹲下身,与静萱夫人平视,声音更加温和:“夫人,谁偷了您的玉?是什么样的蝎子?”
静萱夫人却仿佛没听见,又转向那丛萱草,低声吟唱起来:“萱草忘忧,忧心悄悄……兰心似蝎,蝎尾藏刀……嘻嘻……都忘了,都该忘了……”
萱草忘忧,兰心似蝎!
苏锦书瞳孔微缩。这绝非普通的疯话!萱草指代静萱自己,“兰心似蝎”……宫中封号带“兰”或者以兰花为象征的妃嫔?
她不动声色,目光仔细扫过静萱夫人全身。最终,落在她腰间一个极其陈旧、颜色褪尽,却依然被她紧紧攥在手里的香囊上。那香囊的绣样,正是萱草。
凭借紫玉赋予的敏锐感知,苏锦书清晰地察觉到,那香囊之上,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昨夜刺客身上同源的魔气残留!这残留非常淡,并非源头,更像是长期接触后沾染上的!
“夫人,这个香囊真好看。”苏锦书试探着伸出手,想去碰触那个香囊。
静萱夫人猛地将香囊护住,警惕地看着她:“我的!是我的!里面……里面有宝贝……能忘掉所有不高兴的宝贝……”她神经质地捂紧香囊,却又在下一刻,偷偷掀开一角,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近乎迷醉的神情。
苏锦书看得分明,在她掀开香囊一角的瞬间,那股微弱的魔气似乎活跃了一丝。这香囊里的“香料”,恐怕就是长期侵蚀、控制静萱夫人,甚至可能与外界传递信息的媒介!
就在苏锦书思忖如何不动声色地取走香囊时,冷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
“拦住她!”
“她要服毒!”
是墨离的声音!
苏锦书猛地起身,只见一道宫女身影如同疯了一般冲向院墙,被骤然现身的墨离一把擒住!那宫女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眼神绝望,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已经空了的细小蜡丸。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宫女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她猛地看向苏锦书,声音凄厉,“锦宸夫人!锦宸夫人救我!他们……他们要杀我灭口!我知道太多了!关于静萱夫人,关于那个香囊……关于……关于德妃娘娘!”
德妃!
三皇子萧景恒的生母!宫中以温柔贤淑、与世无争着称的女人!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炸响在冷宫上空!
那宫女喊完,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昏死过去。墨离迅速检查,沉声道:“夫人,是剧毒,但她咬破的剂量不大,属下已封住其心脉,或可抢救。”
现场一片死寂。管事太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倒在地。静萱夫人似乎被这场面惊吓,抱着香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嘴里反复念叨:“蝎子……蝎子来了……”
苏锦书心中剧震,面上却强自镇定。她迅速看了一眼那香囊,又看向被墨离控制的宫女。线索竟然以这种激烈的方式,直接指向了德妃!
这太明显了,明显得像是有人拿着喇叭在喊:“看!凶手就是德妃!”
就在这时,萧夜玄的身影出现在冷宫门口,他显然收到了消息,及时赶到。他扫了一眼混乱的场面,目光在昏死的宫女和缩在墙角的静萱夫人身上停留一瞬,最后看向苏锦书,用眼神询问。
苏锦书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无碍,并用口型无声地说出两个字:“德妃。”
萧夜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他沉声下令:“将所有接触过静萱夫人的人,全部控制起来。将此女带回王府,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今日冷宫之事,若有人敢泄露半句,诛九族!”
强大的威压让所有在场之人噤若寒蝉。
回到王府,经过紧急救治,那宫女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昏迷不醒。
书房内,墨离汇报初步调查结果:“王爷,夫人。那名宫女名叫小翠,曾在德妃宫中当过一段时间的杂役,后因‘手脚不干净’被贬至浣衣局,一年前才被调至冷宫当差。其母家与德妃母家……有极远的表亲关系。”
一切线索,似乎都严丝合缝地指向了那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德妃。
苏锦书却蹙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从静萱夫人处“拿”到的陈旧香囊(借口查看,实则已扣下):“夫君,你觉得呢?这一切……是不是太顺理成章了?”
萧夜玄冷笑一声,把玩着那枚“萱”字令牌残片:“德妃若真是幕后之人,会用一个与自己有牵连的宫女来做这种事?会在刺客身上留下指向自己宫中旧人的令牌?会如此轻易地让我们查到这层关系?”
他眼神幽深:“这不像是在隐藏,更像是在……迫不及待地指路。”
真正的幕后黑手,似乎不仅仅想陷害静萱夫人,更想将德妃,乃至整个三皇子一党,都拖下水。
这潭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浑浊、深邃。
苏锦书看着昏迷的宫女和那诡异的香囊,轻声道:“看来,我们得好好‘拜访’一下这位……贤名在外的德妃娘娘了。只是不知道,这‘兰心’,是否真的‘似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