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血腥气尚未散尽,混合着新生儿的奶香。苏锦书指尖微颤,轻轻抚过儿子额间那道细小的黑纹。触手并无异常,甚至带着婴儿肌肤特有的温软,但那隐隐传来的、与葬星谷肉茧同源的冰冷邪异感,却让她如坠冰窟。
她猛地缩回手,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恐惧与泪水。不能慌,绝不能让人看出异常,尤其是不能让有心人知道这孩子身上的异状。
“王妃,您看小世子多俊啊,这眉眼,跟王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乳母并未察觉异样,喜气洋洋地夸赞。
苏锦书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将儿子轻轻抱紧,仿佛要将那黑纹按回他体内:“是啊……都很像他父王。”她转向女儿,看着那枚淡雅的紫莲印记,心中稍安,“传令下去,世子与郡主需用最好的乳母、最仔细的嬷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
北境,葬星谷。
萧夜玄指挥部下彻底清理战场,焚烧所有黑魇石残留物与邪教徒尸体,安抚被控制的平民。虽然那黑色肉茧的核心逃脱,但至少摧毁了其主要巢穴,中断了仪式,北境战事算是暂告一段落。
这时,亲卫捧着一个小巧的竹筒飞奔而来:“王爷!京城飞鸽传书!王妃生了!是龙凤胎!母子平安!”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连日征战的疲惫与阴霾!萧夜玄一把夺过竹筒,抽出信笺,看着上面简短的喜报,手指竟有些颤抖。他仰天大笑,笑声畅快淋漓:
“好!好!本王有后了!锦书,辛苦你了!”
然而,笑声过后,他看着葬星谷废墟,眉头又缓缓皱起。那逃走的“核心”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它会对京城,对他的妻儿产生威胁吗?必须尽快回去!
“传令!大军休整三日,随后班师回朝!”
玄王凯旋的消息与龙凤胎的喜讯一同传遍京城,万民欢腾,冲散了之前因护国寺事件带来的阴霾。皇帝大喜,厚赏三军,并下旨为玄王世子郡主筹备满月宴。
苏锦书在精心的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她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陪伴两个孩子上,尤其是对儿子萧煜。她尝试着用自身温和的创造之力,甚至引动一丝微不可察的紫玉气息去触碰那黑纹。
奇异的是,那黑纹并未抗拒,反而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收缩,与紫玉气息形成一种脆弱的平衡。当紫玉气息靠近时,黑纹的邪气会明显收敛;一旦气息远离,那丝冰冷又会隐隐渗出。
「它似乎……在害怕,或者说,在蛰伏?」 苏锦书心中惊疑不定。这黑纹并非死物,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烙印。
半月后,萧夜玄率领大军,浩浩荡荡返回京城。他甚至来不及入宫面圣,便快马加鞭直冲玄王府。
“锦书!”
“夜玄!”
夫妻二人终于在王府门前相见。萧夜玄一身风尘,铠甲未卸,紧紧将苏锦书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苏锦书靠在他坚实的胸膛,连日来的坚强与隐忍瞬间瓦解,泪水无声滑落:“回来就好……孩子们都在等你。”
当萧夜玄看到摇篮中并排安睡的两个小家伙时,铁血战神的心瞬间化成了绕指柔。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儿,看着她酷似苏锦书的眉眼和额间圣洁的紫莲,傻笑了好一阵。
然后,他看向儿子。
笑容,凝固在他脸上。
他清晰地看到了儿子额间那道细小的黑纹,感受到了那与葬星谷肉茧同源的、令他龙气都为之躁动的邪恶气息!
“这是……!”萧夜玄眼中瞬间迸发出骇人的杀意与怒火,周身气压骤降,仿佛要将那黑纹连同其背后的存在碾碎!
“夜玄!”苏锦书按住他紧绷的手臂,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它……似乎能与紫玉的力量平衡。而且,它是我们的孩子。”
萧夜玄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腾的戾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沉的痛楚与坚定。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儿子柔嫩的脸颊,那黑纹在他指尖下微微发热。
“我知道。”他声音沙哑,“无论他背负什么,他都是我萧夜玄的儿子。天塌下来,有我们一起扛。”
夫妻二人相拥,看着一双儿女,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却也蕴含着无尽的勇气。
他们为儿子取名萧煜(意为光明照耀),希望光明能驱散他命中的阴影;为女儿取名萧玥(意为神珠),感念其与紫玉的渊源。
世子郡主的满月宴,堪称京城数十年来最隆重的盛事。皇帝亲临,百官道贺,王府内外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苏锦书与萧夜玄盛装出席,接受着众人的祝福。萧煜和萧玥被乳母抱着,身穿苏锦书亲手缝制的吉祥锦袍,玉雪可爱,引得众人交口称赞,无人察觉萧煜额发下隐藏的秘密。
就在宴会气氛最热烈之时,门房却引来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位身着破旧僧袍、手持九环锡杖的游方老僧,他面容枯槁,眼神却澄澈如同婴孩,仿佛看透了世间红尘。
“阿弥陀佛。”老僧唱了声佛号,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满堂喧嚣,“贫僧云游至此,感应到此间有祥瑞之气冲天,亦有宿慧与业障交织,特来结个善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突然出现的老僧身上。
皇帝微微蹙眉,萧夜玄与苏锦书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紧。
那老僧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似有若无地,定格在了乳母怀中,正咿呀学语的萧煜身上。
他微微叹息,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悲悯:
“明珠蒙尘,光影同存。小施主……福缘深厚,劫数亦深啊。”
老僧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福缘深厚?劫数亦深?这分明是指刚满月的小世子!
萧夜玄周身气息瞬间冰冷,苏锦书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心脏狂跳。这僧人,看出了什么?
皇帝面露不悦:“大师何出此言?今日乃朕皇孙满月吉日,莫要妄言。”
老僧却是不卑不亢,对着皇帝和萧夜玄夫妇的方向合十一礼:“贫僧不打诳语。此子身负宿世慧根,却亦缠绕极深业力。光影相随,福祸相依。如何抉择,端看今世因缘。贫僧告辞。”
说罢,他竟不顾满堂权贵,转身便走,身形几个闪烁,便消失在门外人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宴会的气氛骤然变得诡异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那游方僧人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所有人心中荡开了涟漪。
萧夜玄与苏锦书看着乳母怀中依旧天真无邪的儿子,那额间的黑纹在灯影下仿佛更加清晰了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僧人和他那番莫测高深的话语,究竟是天意的警示,还是……另一场阴谋的开始?